第二十章
夜色如水,月辉倾注。
洋洋洒洒透过窗棂洒落在未点灯的房间。
谢鸢缓缓睁开了双眼,内力暖融融的流过四肢百骸归于丹田,重新有内力的感觉真好,她素手一挥掌了灯,利落的翻身下床。
没想到阿泠这次竟然真的能耐得住性子不来找她。
以往这个时候她顶多修炼到一半就会被他按耐不住的打断。
难道是她今天的话说的太重了,他伤心了吗?
谢鸢深刻反思了一下自己今天中午的语气。
好像是有点凶啊........
但愿他不会想多,她这个徒弟哪里都好,就是心里太能藏事了,她也看不透他。
在谢鸢的记忆里,宋泠对她态度的变化分为两个极端。
起初对她是极度爱搭不理,也很抗拒她的触碰。
后期则是极度喜欢黏着她,最讨厌的事就是她对别人好。
宋泠缺乏安全感,焦躁不安的时候就喜欢做些见血的事让他自己开心,但这同时也会让谢鸢非常生气。
系统曾经不止一次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宋泠的人设有多么多么坏,性子恶劣且极端,威胁反噬花样百出,想让她放弃妄图能感化宋泠的想法,回到正确的剧情线中。
她充耳不闻,虽然反噬的时候很难受,但身为宋泠的师父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这可能就是所谓养成系的快乐。
痛并快乐着。
他香香软软小小的一只窝在她怀里冷着小脸说他错了的时候。
谢鸢心都要被萌化了,恨不得把他亲死,太乖了,我嘞个豆。
这还是那个开始还变着法想把她弄死的小没良心的小徒弟吗?
直到亲眼看见不到七岁的小宋泠面无表情的拿着她给他用来防身的小桃木剑手法熟练的插入那些人的喉咙。
谢鸢亲眼见到的时候也很惊讶,他才七岁啊,杀人这件事却像做过成千上万次那样。
可有关于他的过去,哪怕是系统也无从知晓。
系统在那里疯狂警报,让她快走。
她无视警告,安安静静的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小宋泠半边精致冷白的小脸都染了血,小手紧紧握着还在滴血的桃木小剑,漠然空洞像毫无生气的死人的目光却在触及她的时候,有一瞬的慌乱,他很快恢复了以往在她面前乖巧听话的模样,有种小孩做坏事被大人当场抓包的无措和紧张的站在原地。
谢鸢不知道为什么会突如其来有这样一个荒唐的想法。
宋泠很在意她对他的看法。
他只不过是在她面前装乖,哄她开心而已。
谢鸢觉得这是件好事。
哪怕以后她保护不了他的时候,他也能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不被有心之人伤害。
这个世界对他太不公平了,黑化似乎是他逃不开的宿命。
那她希望在有限的时间里能成为他暗无天日曾经里的一个温暖的念想。
人生在世总要有为了一些什么值得活下去的理由。
——
谢鸢拿起宋泠落在自己房间的佩剑出门,随手拦下一个小二,询问有没有见过一个红衣长得很好看的公子。
她这么一提,小二恍然大悟,说实话客栈人来人往,照理来说他其实不太会记得客官的样貌,但那位公子长的着实出众,想让人不记得也难:“见过的,那位红衣公子进房间之后就没再出来过,想必是睡了吧。”
谢鸢微微颔首道谢,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果断翻窗去了隔壁。
她轻轻推开半开的窗,发现屋子确实空无一人,茶水杯子也没被动过,一套被叠的整整齐齐的红黑衣裳被搁在桌上,葱白细长的指尖轻抚过衣领上的暗色莲纹。
对了,只顾着气头上差点忘了说好的等他回来换衣服给她看。
宋泠总是会在很细节的方面让她莫名其妙心疼一下。
自他承认她是她师父后,他对于她的要求几乎从未拒绝过.......
宋泠这一生和宋虽然不一样,但无一例外,他还是一直都在失去。
所谓反派人设条条框框限制了他苦难悲剧的一生,爹不疼,娘不爱,族人厌恶将他囚于地底,原以为苦尽甘来,等到救赎,她又死了。
阿泠所求似乎从未圆满顺遂过。
——
谢鸢翻遍了整个五里镇也找不到宋泠人,但是却偶然打听到了有关于类似人口拐卖的消息。
据当地的百姓口中得知,五里镇有雾镇之称,每隔一月,就会有莫名的大雾封镇三天,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若不幸遇上了大雾,鬼打墙还算是好的,如果撞上雾里吃人的妖怪,那就绝无生还可能。
夜里的时候家家户户大都选择闭门不出,可奇怪的是,隔天总会有人上报官府衙门,家中有人丢了孩子,且基本全都是不足十五岁的男孩,但无论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也依旧下落不明。
谢鸢几乎马上就意识到了,边关山匪寨的时候,被拐卖的少女也都是十三四岁左右,如果山匪寨没有遇到屠杀的话,那她们大概率的下场就是和她在地窖里看到的那些腐烂发酵的尸骨一样。
而她和宋泠刚好是在上一次大雾结束的隔天到的五里镇 。
大雾那时刚好散去,要不然他们很有可能也会撞上。
只是,谢鸢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她算了算时间。
如果宋泠没有受伤,按照正常的路程他们离五里镇最多也是两三天的距离,而他们也一定会撞上大雾,但由于他伤的挺重,这两三天最后硬是耽搁了一个月才出发阴差阳错又错过了大雾。
这难道真是巧合吗?
算了,算了,也许是她想多了。
宋泠总不能自己给自己捅成那样子吧.......
——
谢鸢最后是在一家巷尾卖糖葫芦的地方找到宋泠的。
他站在对街安静的看着围着糖葫芦老爷爷蹦蹦跳跳的小朋友们,他们高高举起小手上的几枚铜板,稚嫩的童音奶声奶气的嚷嚷着“爷爷!爷爷!我也要糖葫芦!我也要糖葫芦!”
少年一袭南疆特有的靛蓝色服饰,窄瘦的腰间缠着银链,乌发披散垂在身后,左侧还编了几条小辫子,上头缀着漂亮的蝴蝶银饰,夹杂着几缕黑发垂到身前。
明明身在人群热闹的喧嚣声中,却显得孤寂又清冷。
谢鸢记得宋泠一开始是不喜欢吃糖的,他很讨厌甜食,落栖山脚下也有小村小镇,她有时候把他千方百计忽悠到山下就是想让他多接触接触人间烟火,民生百态,不至于总是待在那小小的一隅之地,可他貌似更喜欢天天和他的蛊虫们呆在一起。
只是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他忽然开始喜欢上了吃甜食,对她也不再疏远,开始亲近她了。
谢鸢很喜欢甜食。
也想把她认为开心的事分享给他。
她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至少甜食对她来说,是件很好的让人觉得心情愉悦的事。
谢鸢想了想,转身离开。
她并没有注意到在她出现的那刻起少年就已经发现了她,眼角余光里即便是夜色也难掩她红衣一角的鲜妍,却是早就占据了他腐朽如阴暗泥沼世界的全部,银辉月色落在他轻如蝶羽微颤的长睫,在眼尾拓上了一层朦胧若镜花水月的虚影。
在意识到她转身离开的那刻,理智犹如悬崖勒马在奔溃边缘,无法抑制的失落感转瞬将他淹没。
心脏又开始隐隐抽痛。
走到今天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他本不该是再被任何人的情绪牵动左右的存在。
布局筹划多年,他对最后想要的结果胜券在握,唯独师父永远是那个例外和不可控的变数.......
——
谢鸢绕去了另外一条街买了糖葫芦,又搜刮了一些甜食用油纸包好,拎着大包小包又回去的时候,宋泠却不见了。
咦,奇怪,人呢,又跑去哪里了?
“师父.......”正走的好好的,身后冷不防贴上了一具温暖修长的身体紧紧拥入怀里,熟悉的冷香丝丝缕缕萦绕在她的鼻尖,宋泠似乎哭过,声音染了几许少年独有的哽咽和磁性。
谢鸢被他抱的往前踉跄了几步,堪堪稳住了身子。
“又一个人偷偷跑去哪里哭了,嗯?”她在他怀里转了个身,青葱白皙的手拖着他的下颚捏了捏。
“没有躲。”
谢鸢面色一怔,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怪不得刚刚某一瞬间她总感觉有什么人在暗处偷偷看着她,还以为是错觉,原来不是,她的神情划过几分无奈,“你早就发现我了。”
她的语气平静无波无澜,看起来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宋泠用脸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心,“师父,你会讨厌我吗?”
“这话你问过不止一次了,阿泠。”
谢鸢轻声叹了口气,“为什么你总会觉得我会讨厌你。”
“因为我不好。”
“哪里不好?”
“不能告诉师父。”
“怕我知道了就不要你了?”
“嗯,我做的都是师父不喜欢的事。”
“比如呢?”
“比如,滥杀无辜?”
“阿泠,你又开始了........”
谢鸢眉宇间染上了几分无奈,他又开始试探她了,到底是经历了什么,让他变得那么敏感。
“师父,我想听。”少年红着眼眶,执拗的眼神落入她的眼底,像石子坠入山间冷泉,泛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不会讨厌你的,不管你做什么,师父会永远在你身后。”
谢鸢记不清是第几次不厌其烦的和宋泠这样承诺了。
罢了,就这么一个徒弟,还能怎么着。
他笑眼弯弯很快就高兴了起来,谢鸢手上拿着的东西早被他不动声色的接过。
“师父,对我真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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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五里雾(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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