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山街的除夕夜比平日更荒凉一些,喧嚣的车辆早已默契地迁徙至全国各地。寒风不停呜咽,把街角的路灯吹得忽明忽暗。
廖俞明用力裹紧身上的风衣,加快脚步赶回有情小区。
廖俞明八岁那年被收废品的廖书鸿从望回桥下的垃圾堆里刨出来带回了有情小区,在邻里的帮助下上了大学。毕业后,他投身于时下最热门的半导体行业。
在廖俞明自觉有能力报答一生贫苦的廖书鸿时,廖书鸿却于他入职半个月后因交通事故辞别人世。
寂寥的夜里,廖俞明手机叮叮咚咚的信息通知声格外响亮。班级微信群正在分享热闹的新年生活。
廖俞明打开与廖书鸿的聊天框,发送了一句“新年快乐”。
没有回复。
望着停格在半年前的聊天记录,廖俞明一时失神,苦笑一声,戴上耳机,打开音乐,跟随节拍漫步。
倏然,廖俞明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摘下耳机回头,街道空无一人 。
难道是音乐节拍?
往前还没走上几步路,脚步声重新响起。再次回头,仍是空无一人的街道。
值夜班的同事吃年夜饭忘了时间,直到十一点半才回到公司与值白班的廖俞明交接工作。从厂房出来时,廖俞明已经错过公司最后一趟厂车,于是他选择了步行。
不想除夕夜的街头竟没有一点热闹气象。
“country roads take me home, to the place I belong……”
沙哑的手机铃声击碎深夜的寂静。
不显示号码的来电,廖俞明果断将电话挂断。
诡异的脚步声、不详的来电,恐怖电影爱好者廖俞明十分熟悉这些桥段。他撒腿向附近的便利商店跑去,并拨打报警电话。
电话无法拨通。
手机铃声却又响了起来,仍是那个来电。不等廖俞明挂断,电话自动接通。
“俞明,救救我!救救我!”
惊喜,震撼,焦灼,廖俞明从未体验过如此复杂的情绪。
刘橙宇?他怎么会打电话给我?
“你在哪?我怎么救?”廖俞明忙问道。
“我就在你身后!滋滋滋滋滋滋……”
廖俞明迅速转身,“你在恶作剧吗?”
“滋滋滋滋滋滋……”一阵刺耳的电流声,“我真的在滋滋滋滋滋滋,救我!快报警!”
“报警电话打不通……”
“滋滋滋滋滋滋…咔咔”好似鹅软石在电话那头碎裂,接着是清脆的割草声。
“刘橙宇?”
“啊!”左侧休闲公园里传来刘橙宇的嘶喊。
廖俞明随手抄起一根木棍,向声音来源奔去。
廖俞明借着手机闪光灯在一处假山上找到刘橙宇的身影。刘橙宇侧躺在其上,背对廖俞明。
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存在,廖俞明快速爬上假山。
廖俞明跪坐在刘橙宇身旁,轻轻拍了拍刘橙宇的肩膀。
刘橙宇毫无反应。
廖俞明放下手中木棍,将刘橙宇侧躺的身体扳正,却见一张腐烂不堪、爬满蛆虫的脸。
不好!撞鬼了!
一股恶臭直冲廖俞明脑门,让他不自觉后退至假山边缘。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跌去,一阵失重感后,便是锋利异物刺穿后脑勺的剧痛。
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后,他仿佛跌进一个温柔的湖中,丝绸般的碧波抚慰着他的躯体。忽地又似来到依依柳林,影影绰绰间似有一谪仙在专心舞剑。廖俞明不知为何看得入迷。习剑之人倏然察觉到了廖俞明的存在,向廖俞明所在之处甩出一道剑气。这时,响彻九霄的唢呐铜锣声击碎了剑气,一个棺材型的黑影急速向廖俞明袭来。
“咚!”一记铜锣在廖俞明耳畔敲响,廖俞明捂着后脑勺睁开双眼。湖泊、杨柳、棺材一并消失,映入他眼帘的是低矮黢黑的屋顶。
廖俞明全身骨头似被拆卸过一般,他忍着浑身酸痛坐起身来,见到房间一侧挤着三十几位满脸惊惧的吊丧客。
这是一个诡异的小房间。墙壁门窗上皆贴满符纸,四角破旧的桌椅上点满白烛。
正前低矮的房门“嘭”地打开,一个看起来还不满十八岁满脸警惕的青衣小道士冲了进来,将众人护在身后。
什么情况?我需要打声招呼吗?
那小道士右手执剑,左手捏符,小心翼翼道:“少夫人?”
廖俞明东张西望,见无人应答,便问“你说什么?”
“乡亲们不用慌张,少夫人还活着,太好了!”
少什么夫人?谁是少夫人?这个小孩到底在说什么?
低头一看,廖俞明这才注意到此刻自己正坐在一具贴满符纸的黑色巨棺内,棺盖裂成两半横陈在地。廖俞明揉了揉暗暗肿痛的后脑勺,摸到一条丝滑的绸带与柔顺的长发,身上则是染着血污的暗金绣纹长服。
果然,穿越了。
廖俞明试图搜索现下身体的记忆,想起的却是各色菜品,清蒸鲤鱼、蒜蓉蒸虾等等。没有新手提示吗?少夫人,少夫人,对,好像原主确实订了一门娃娃亲,但为啥他是少夫人?如今是什么时代,思想竟如此前卫?不对啊,哪个好人家的少夫人遗体会放在这种地方?
廖俞明猜想自己原先的身体铁定死得不能再透了,如今从这个身体中醒来,大概也是命中注定,还是赶紧离开这棺材,少沾点晦气。只是这棺材高得离奇,廖俞明尝试好几次都无法保证平稳着陆,于是向忙着安抚众人的小道士喊道:“道长,请问你可以过来扶我一把吗?”
小道士听到廖俞明说话,喜上眉梢,“少夫人你果然,你果然?!”
廖俞明:“果然什么?”
“没事!我马上过去帮您!”小道士挠了挠头,疾步向前搀扶廖俞明。
可人群里的几个男人却死死抓住小道士的手臂,“刘道长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廖天师已经被夺舍起尸了!”
夺舍?起尸?好嘛,穿越就算了,还穿越到仙侠世界了,情况还可以再复杂一点吗?
小道士耐心地对几个男人说道:“我家少爷亲自送的灵,怎会起尸?定是我家少夫人洪福齐天,平安无事。”
男人反驳道:“刘道长起尸都这样!村口小马一时心软把起尸的媳妇放出来,结果那恶灵把小马一家全吃了!张天师和那恶灵斗法,斗了七天七夜才将其制服,万万不能相信恶灵所言啊!”
小道士断言:“我家少爷怎会有错!若真有危险,也不会让我来守着少夫人的棺椁!”
廖俞明心中暗道,小兄弟,你对你家少爷自信过头了,我确实是借尸还魂啊。话说,他们会不会发现我是夺舍之人后干掉我?听这道士的话,他夫君应该挺了不起的,那他为何会死呢?等等,我为什么那么快接受少夫人的设定?
小道士却不听几个男人的劝阻,执意要将廖俞明拉出棺材。
为避免被当成恶灵乱棍打死的局面,廖俞明趁着双方僵持不下之际,瞅准逃离路径,咬牙狠心跳下棺材,向门外冲去。
果不其然,摔了个狗吃屎。
众人瞬间停止了争吵拉扯,齐刷刷看向地上狼狈不堪的廖俞明。
廖俞明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
小道士即刻将廖俞明扶起,还贴心地给他拍净身上的灰尘。
廖俞明右手捂脸,慌忙说道:“腿麻了,腿麻了,哈哈哈…”
小道士立刻惶恐地跪在地上,把脸贴在地面上对廖俞明说道:“少夫人,小的考虑不周,请恕罪!”
廖俞明快被尴尬癌杀死了,他弯腰扶起小道士,“这是在做什么!快起来!”
小道士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站到廖俞明身后。
屋里吊丧的众人此刻也反应过来,一齐跪到地上,不停向廖俞明叩拜:“廖天师平安万岁,平安万岁!”
这场面令廖俞明有些手忙脚乱,“不必如此,各位乡亲快起来!”
众人却不停叩拜,没有停止的意思。
适才拼命阻挠小道士的男子满脸涕零:“王某人一家幸得廖天师出手相救才得以逃生,我竟然?我真该死啊!”
廖俞明只好上前扶起那人,“大叔,这怎么使得,这都是我该做的,你们这样可叫我折寿了!”
听闻折寿二字,众人恍然大悟般连忙站起身来。
廖俞明见众人冷静下来,又说道:“廖某人刚从昏迷中苏醒,不甚清楚发生何事,还请诸位乡亲告知。”
抱着襁褓的夫妻小心翼翼地从人群中走出,妇人拿出两张玉牌,递给廖俞明:“廖天师,你把这两张护身符交给我们一家之后,你被一只长满倒刺的恶灵给扑倒了。**师赶来的时候,你已经……好在你的灵魂未被完全打散,只要聚气暖灵就还能前往来世,乡亲们自愿来给你暖灵。幸好您无事,不然我们这一家子,怎么活得下去......”
那妇人的丈夫接着说道:“我就说,廖天师法术高强,定能化险为夷。”
廖俞明轻笑着接过玉牌。这下好了,我这个冒牌货,一丁点法术都不会,接下来又该怎么维持原主光正伟岸的人设?
两张玉牌触手生温,涌动着红光的细绳将之系在一起,青白色那块刻着“金牌捉妖局 廖俞明。另一块品相远在青白色之上,玉牌晶莹剔透,玉面泛着黄紫色波纹,上有小楷字样——刘陈宇。
刘陈宇,刘橙宇,巧合吗?廖俞明心头一震,该不会他现在的丈夫就是这位刘陈宇吧?
廖俞明将玉牌寄于腰间,对眼前众人说道:“乡亲们辛苦了,诸位暂请休息片刻,稍后我们两人护送诸位回家。”
廖俞明将小道士拉到一旁,悄声问道:“道长如何称呼?”
小道士作势又要跪在地上,廖俞明急忙拉住小道士的身形,“不必行礼。”
小道士垂着脑袋答道:“小的名为刘文印,尚无法号,少夫人唤我文印就好。”
廖俞明说道:“文印,你以后叫我廖公子即可,不必唤我少夫人。”
“是,廖公子。”
“文印,我脑袋伤得不轻,你现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跟我说一遍。”
文印道:“请少夫人恕罪,小的……”
廖俞明:“少夫人?”
文印连忙改口:“廖公子恕罪,我本没有资格跟随少爷出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突然收到宗族诏令,要求我来此伺候廖公子,可我赶到此处时,您一直昏睡着。两天后少爷去了月城,我和姐姐留下把守白星村。”
廖俞明在心里嘀咕,看来他这个少夫人不受宠啊,“少爷去月城干什么?他怎能把这么多百姓交给你们两人?”
刘文印挠了挠头,“我不清楚,少爷的行程都是沧墨公子在安排。”
“轰隆…”刘文印话音未落,天边传来一记响雷。
廖俞明与刘文印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确定了答案--危险降至。廖俞明快步向前将房门关上,刘文印挪来几张桌椅抵住房门。廖俞明思索片刻,又从房子正中央的棺材上撕下几张符纸,贴在门缝间。
廖俞明屏住呼吸,死死盯着房门。
一个黑影在纸糊的房门上渐渐晕染开来,“开门!”
竟是刘橙宇的声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