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怪能当原书男二,崔郎君这话说得很正,确然是个体恤百姓的好官。
听到这话,在原地迟迟没走的老叟抽噎了一声,抬起脏污的袖子抹了抹眼泪,将十多双麻履分别塞到崔循和薛令春怀里,不等他们拒绝,抱着家伙什就跑了。
薛令春看了眼崔循,觉得那麻履和他很不搭衬,忍不住笑了一下。崔循没说话,也没丢掉那些麻履,而是一手抱着东西,另一手探进腰间钱袋取出一块碎银,放在方才写字的木桌上。
“郎君这是?”
“一张五文,不是吗?”
方才事态紧急顾不上,薛令春拿出来供崔循做记录用的纸张,都是价格较高的浣花笺。但让她惊讶的是,崔循居然知道浣花笺的具体价格,所以他是看到自己在这里摆摊了?
碎银在昏暗的天色里泛着光,她管不住眼睛,不时偷眼看过去,嘴上却推拒道:“郎君用掉的纸,不值这么多。”
“某身上没有铜钱,只有这个。”
哇,这话真气人。
更可气的是,她知道对方没有炫耀之意,纯纯陈述。但有银子不拿是傻子,她暂且放下麻履,飞快捡走碎银塞进荷包里系牢,再把荷包藏到怀里,末了还在胸口上拍了两下。
像是怕银子凭空飞走。
“娘子熟谙律法,当知在此处摆摊是违法的吧?”崔循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市令违反律法时,你跳出来大义凛然地指责他,轮到自己犯法了,又该如何?”
薛令春“呵呵”了两声,少见的有些尴尬。她瞧崔循面色严肃,料想他不会善罢甘休,于是选择摆烂:“那郎君把儿也一并抓了吧。到了京兆府,记得让他们将儿与那市令关在相邻的牢房,儿骂他还没骂够呢!”
“我先前已警告过娘子,祸从口出,看来娘子是一点没听进去。”
“儿性格如此,见人受欺负就憋不住,哪天因着这个遭了罪也是活该,横竖不碍郎君什么事。”
崔循静静听完,忽地一笑,容色比冷脸时更甚,晃的人眼花。然而嘴上带笑,眼底却疏无笑意:“娘子说得对,某不该多管闲事,这就告辞。”
说完,他微一颔首,看了她脚边的墨玉一眼,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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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嘴上不肯认输,但薛令春也知道厉害,连着三日没在西市摆摊,只装作来此闲逛,私下和转移了阵地的摊贩们打探事情进展。
卖麻履的老叟笑道:“娘子有所不知。那日之后,我们这便换了一位市令,姓容,人很刚直,和前面那个完全不一样,从不同我们索要银钱。”
“不止,上官体恤,特地划了这一片地儿给我们摆摊,以后再不用被人撵的东奔西跑了!”
“薛娘子,你还来摆摊吧?我这儿给你留了个地儿,你来同老婆子做个伴儿。”那日她问过话的老妪拉着她的手笑,缺了一颗门牙也不妨碍她满脸喜兴。
薛令春心下安定,午后便回了莲华寺,窝在房里写写画画。这几日,庄宅牙人来过三次,但介绍的宅子不是地方太偏僻,就是价格过高,总有不如意之处。
薛令春盯着床铺上摊开的粗略的坊市简图,不时提笔做记录。她私心里想将事务所开在西市,一是人流量大,二是那里店肆林立,往来客商络绎不绝,方便打探信息。至于为何不去东市,简单,因为那里邻近仕宦豪族聚居区,逼格高月赁更高。
正踌躇间,外头有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门外响起小沙弥莲生稚嫩的童音:“薛姐姐,您有客人来啦!”
薛令春马上下床开门,发现是庄宅牙人。他年约三十许,眉毛有些秃,团团一张脸很是喜庆,一见她就绽出一个笑,而后说道:“薛娘子安好,某昨日找了一天,终于找到一处符合您要求的宅子,不过……”
“是月赁太高?”
“那倒不是,那宅子按市价来说,还挺便宜的,因为……它是一座闹鬼的宅子。”
旁听的莲生“嗬”地倒抽一口气:“闹鬼?!”
庄宅牙人颔首,脸上的笑有点发苦。薛令春却丝毫不在意,回屋迅速将东西收拾规整好,抱着猫就出来了:“烦请郎君带路,儿要亲自去看那宅子。”
宅子位于延寿坊,要走一段路。这一路上,庄宅牙人都在给她介绍宅邸的基本情况,薛令春越听越满意,大小、朝向乃至价格,都很合心意。
见她完全不在意闹鬼传闻,牙人难掩惊异。
“娘子,不是某要多嘴,虽然这宅子听着样样都好,但里头时常传来怪声,前一任租户还不知怎的,半夜掉到井里去,好悬没淹死。人鬼殊途,您一个大活人住进去……恐怕要犯忌讳。”
听牙人的声气,是真相信这宅子里有鬼了。薛令春长在红旗下生在春风里,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当即回道:“莫说这世上有没有鬼,即便有,那也没什么可怕的。真论起来,人比鬼厉害多了。”
再者,她还有墨玉呢。黑猫辟邪镇宅,看哪个不长眼的鬼赶来进犯。
来到宅子前,薛令春随庄宅牙人进屋查看。这宅邸坐北朝南,大门朝主街的方向开。前头店铺部分面阔三间,约十至十二米宽,进深两架,约五六米深,中间可作为访客接待区,左右两间可设为会客室与办公区。
中庭左侧一棵老槐亭亭如盖,即便是萧瑟的冬日,依旧能瞧见绿意。庭院两侧分别是东西厢房,走过庭院,后院同样面阔三间,但比前店占地略小些,中间作起居室之用,左右便是卧室与书房。
屋内有人定期洒扫,窗明几净,地砖锃亮,里里外外都通透舒适,薛令春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当即签下租赁契书。她将墨玉放下,让它在槐树下走走逛逛,成日闷在莲华寺那小厢房中,想必早闷坏了。
“儿很满意这宅子,郎君可帮忙询问房主,看何时方便详谈租赁一事。”
庄宅牙人见她如此爽快,只好道:“某今日便去问。”
“对了,郎君可知房主姓甚名谁,脾性如何?”房子好是好,但若房主不好相处,或挑剔爱生事,她也不敢要,毕竟租这宅子是要做生意的。
“房主姓崔,世家出身,是个相貌翩翩的体面郎君,性情……还算温和,基本不多事。说起来,崔郎君也很为宅子的传闻苦恼,还带人探查多次,均无功而返。”
姓崔?
不会这么巧吧?
①出自《唐律疏议??杂律》:“诸侵巷街、阡陌者,杖七十。若种植垦食者,笞五十。各令复故。虽种植无所妨废者,不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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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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