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一槿，三十二岁，是一个终于得偿所愿、改变了自己命运的普通书生。
穿越者很崩溃地完成了我所布置的任务。老实讲，他崩不崩溃对我而言不重要，任务的完成才是关键。
这一次，我不会再把綦北星弄丢了。
*
现在，我正和綦北星一起，走在十六年前。曾经无数次，一起走过的山路上。
綦北星又变回了狐狸，灵活地在山间跳跃、穿梭。
十六年的时光好像只是一阵微风，掠过綦北星的皮毛，又轻巧地穿过山野，没给这里留下一点岁月的痕迹。
我想，如果我也是十六年前的模样就好了。
十六年了，细纹已经攀上我的眼角。
耳边不时传来穿越者的抱怨声。
一声接一声，一句接一句，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像一口喷泉。
这个来自平行时空的我真的很吵。
不过，另一个我认识的、来自平行时空的我也很吵。
算了。
如果我像他们一样，生长在一个有父母的环境中，大概我也会像他们那么吵的。
也许，是我太冷了。
去道观的路一如既往的荒芜。
我已经没有小时候那么灵活了，走山路早已不是我的强项。
不等我说，已经爬上山坡的綦北星颇为自然地跳过来，变成人，伸手便拉我。
十六年的尘埃被我紧紧握在手中，在张开手掌、握住綦北星手的那一瞬间，猛然坠落在地上，摔碎，融进土地里。
綦北星忘了松手，我也不愿松手。
道观还是老样子，半死不活。
进去转了一圈，没看见人，但灶台干净，丹炉未冷，显然是有人生活。
“是那老道吗？”
綦北星的手心沁出汗来。
我知道，他是察觉出了牵手。
“可能吧。”
我牵着綦北星走到炼丹炉前，望着那炉外壁的花纹，想起很多往事。
“你知道吗，你炼的丹其实很好用。我拿去给我那些朋友用过，他们都说功效比我们那儿市面上的要好。”
綦北星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用指尖勾勒着丹炉上的花纹。
“也许我只擅长炼你们用的丹药，不擅长炼人用的丹药。道长说，我对炼丹没天赋——其实在他口中，我对什么都没天赋，除了读书。”
我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
十六年后，那丹炉身边仍是白云的气味。
“你不觉得我把炼丹比作炼白云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
綦北星微微握紧了我的手，他转过头来，又顺手把我的头掰向他的方向与他对视。
“我明白你的意思，李一槿。
“雨水的味道是沤烂的树叶，雷电的味道是烧过的炭火，白雪的味道是初生的青草…我明白的，李一槿，这些我都懂。”
綦北星牵住我的那只手指尖有些凉，而且一直在出汗。
他的声音有点儿紧。
其实，我对很多人都说过炼丹像是炼天上的白云。
但，只有綦北星，明白我的意思。
“綦北星，你知道你今年多少岁了吗？”
“一百七十几吧，具体不清楚，族里有记载。”
“那你们的寿命呢？”
綦北星的呼吸一滞。
“你什么意思？”
“綦北星，我知道这说出来很残忍，可事实就是，我只会是你漫长生命中，像一只蝴蝶一样短暂的存在。
“你还年轻，可以不考虑这些，但我必须替你想到你的未来，不然我就太自私了。”
綦北星略微有些颤抖起来，有愤怒，有委屈，我知道他的情绪很激动，但他很反常地，没有松开我的手。
“你干什么？”
这声音来自穿越者。
不知为何，在他喋喋不休的唠叨中，只有这几句，分外刺耳。
“李一槿，你丫的就是个懦夫！”
“你既然要推开他，为什么还费尽心思让我解开你们之间的误会？为什么还说错过三次是你的错？为什么说不会再放开他了？”
“退一万步讲，他的一生很长，你凭什么觉得你就能让他永远记着你？为什么不让他在有限的时间里，先快活一段时日？”
我垂眸。
“可至少在我能亲眼看到的时间里，我不能让他糊里糊涂地付出感情。”
我的生命很短，可綦北星的生命才刚刚开始。
我们的生命仍然注定会错过。
只不过这次，也许错过前的日子会更久而已。
“我必须把所有问题都摆出来，让綦北星看见，这件事的主动权才会回到他手里。”
穿越者没说话，我知道，他也在思考。
风拂在我和綦北星身上。
我早已不知道冷了。
可是綦北星在抖。
他把眉蹙得很厉害，眼圈也微微泛着红。
他的目光飘移着，像是一个坠入深渊中的人，在茫然无措地寻找着最后一根稻草。
我有意避开他的目光，想让他自己找到问题的答案。
那张漂亮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如此痛苦的神情。
也许在他一百七十年的生命中，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严肃地面临寿命的问题。
“李一槿。”
很漫长的一段时光后。他终于开口叫我。
“我愿意。”
“不后悔？”
“我綦北星决定的事，什么时候后悔过？”
耳边一阵微风，我忽然觉得很温暖。
然后我发现，綦北星抱住了我。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在此之前，我好像从来没有被谁抱住过。
很小的时候，道长告诉我，我被送到道观的时候，只有三四个月大。
在那之前，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有没有哪怕一次地抱过我。
——也许母亲是抱过我的，不然也不会如此早逝。
在道观的十六年像是一场梦。没有人把我当成孩子，也没有人把我当成同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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