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随着马车的奔驰微微晃动着,外头的喧嚣声萦绕于耳,热闹非凡。帘外街市熙攘,楼檐交错,人烟稠密直至城门也不见减弱。城外竹林渐起,覆着残雪的幽深小径曲折蜿蜒,不知通往何处。远处江水翻涌,波涛滚滚,一浪推着一浪,奔向临安——
郭重猛地打了个哆嗦。
他睡眼惺忪地从潮湿的稻草床上爬起来,晃了晃混沌的脑子,目光投向破庙外。
日薄西山,一天又要过去了。
肚子里传来难耐的咕咕声,郭重用力按了按酸痛的胃,可惜无济于事。他叹口气,从枕边拿起个油纸包的圆状物打开,里面是半张早就凉透了的烧饼。
本想靠这点东西多熬两天的,如今看来怕是不行了。
“轰隆隆——”闪电将暗沉的天空撕开一道明亮的裂缝,天色比方才更暗了,瞧着随时都会下雨。郭重狠狠咬了口硬得像石头的饼,打消了出去取水的念头。
这几天临安接连暴雨,他的腿一直隐隐作痛,有几次甚至疼到以头抢地才能勉强转移注意力,现在出去估计走到半路就回不来了。
半张饼下去,肚子仍是空落落的。郭重躺在草席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得坐起来望着一无所有、破破烂烂的空庙发呆。
这庙打郭重记事起就存在了,无人知晓是何时何人建的,只知此地不吉利。
据说庙建成之初,有位富商带了十两银子来此处参拜,希望佛祖保佑其财运亨达、平步青云。岂料回去后生意非但没起色,还一年比一边差,富商的银子越欠越多,产业越卖越少,最后成了流落街头的乞丐。
从那之后庙就逐渐荒废了。临安人都说这庙被下了诅咒,专吸人的精气,谁要是进去拜了,是要倒大霉的。
“轰隆——”刺眼的雷电从门外劈进来,给昏暗的庙宇带来一霎的光亮,不偏不倚映在佛祖慈悲的面目上。
佛祖低垂着眼帘,半张脸在电光中显得慈悲安详,另半张脸却陷在深沉的阴影里,被几道深刻的裂纹割裂开来。
郭重坐在草席上盯着供台看了许久,突然动了动。他拖着僵硬泛疼的右腿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挪到佛像前,“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他张了张口,嗓音嘶哑:“······你既是佛祖,能普度众生吗?”
意料之中没有人答话,郭重却不在乎。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他已经许久没同人说过话了,今夜不知怎的了,莫名想找人倾诉一番。
“我娘三个月前去世了,我没钱给她买棺材,拖着这样一副烂身子,更没法让她入土为安。只得找了张草席子,将她裹起来扔进乱葬岗。我在草席外系了七道绳子,希望野狗别把她的尸身叼走。”
“我娘一生谨小慎微,从没和人红过脸,邻里八乡谁家有事都来找她帮忙,她也乐意搭把手。她没读过什么书,从小教导我时只有一句话,‘恶有恶报、善有善报’。”
“那你说,像我娘这样的人,怎么没好报呢?”
“哗啦啦”,雨越下越大,顺着破庙的屋顶漏下来,吧嗒吧嗒砸在地上,和地上的泥土混在一起,蔓延至庙宇的每个角落。
郭重的衣裤上沾满了泥水,风一吹,冻得人直打哆嗦。他梗着脖子,固执地抬头望着端坐于供台之上的神像,目光炯炯,好似在寻求一个答案。
微弱的光线映出他的背影,瘦弱又挺直。
过了不知多久,郭重终于垂下脑袋,苦笑道:“······我在指望谁呀?”
“唉。”
寂静的破庙中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郭重动作一顿,猛地抬头,警觉地盯着四周:“谁?”
难不成这儿还有旁人?
郭重有些害怕,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一边巡视四周的情况,一边用手在地上胡乱摸索着,摸到一根带有钉子的木棍。
他手把住供桌借力起身,将木棍横在身前做防御状,六神无主地环顾着四周,以防黑夜中猛然有人冲出来攻击他。
“唉。”
并不是错觉。这次的叹息声更大更近了,仿佛是站在他跟前发出来的。郭重开始还在空中胡乱挥舞着木棍,大喊“出来”,可逐渐,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声音低沉下去,僵硬转身,望着面前的佛像。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佛像半合的双目好似睁大了些。
“郭重。”
这次是真真实实听到了!他面前的佛祖在说话!!
郭重一个哆嗦,手中的木棍登时掉到了地下,后背衣裳在一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倏然想起一个传闻,这个庙是被诅咒过的,不吉利!别的佛祖都是救世人于水火,唯有这个不同,祂是拉人下黄泉地狱的!
郭重心跳如擂鼓,浑身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拖着右腿就往门外跑,恰在此时,天边又一道惊雷落下,于是他在这震耳的轰鸣中听清了身后佛祖略带怜悯的话。
“郭重,你甘心吗?”
这话像有什么魔力般,登时将郭重牢牢钉在地上,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从前也有个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不过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了。
久到他几乎以为,那是上辈子的事了。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世说新语·容止》
因为上一章的竞猜没有人参与,所以获胜者就是晚禾烟冉了!让我们恭喜晚禾烟冉!!
奖励是冰淇淋,今天中午已经吃了[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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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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