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香火鼎盛。”鹿张氏抬头望着山门,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即双手合十,朝着山门方向微微躬身,显得无比虔诚。“走吧,随二婶进去拜拜菩萨,心诚则灵。”
早有知客僧迎了上来,是个面相和善的中年和尚。他显然认得鹿张氏,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阿弥陀佛,夫人、小姐远道而来,辛苦了。小僧已为几位备好了清静的禅院歇息,请随我来。”
鹿张氏微笑着还礼:“有劳师父。”
知客僧引着她们绕过正殿,穿过几道回廊,越走越僻静。周围的香客渐渐稀少,只剩下风吹过竹林发出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的钟磬余音。最终,他们来到寺院西北角一处相对独立的院落前。院落不大,青砖围墙,里面是三间连在一起的禅房,看起来颇为清幽雅致。院子角落种着几株寒梅,此时正有几朵零星绽放,散发出清冷的幽香。
“此乃‘静尘院’,最是清净不过,适合夫人小姐们清修礼佛。”知客僧推开院门,侧身相让,“斋饭稍后会送来。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院外侍候的小沙弥便是。”
“多谢师父,有劳了。”鹿张氏客气地道谢,示意身边的婆子递上早已准备好的香火银子。
知客僧接了,宣了声佛号,便告退了。
鹿张氏环视一周颇为满意,她转过身,对着鹿怀舒,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婉慈爱的表情:“舒儿,一路颠簸你也累坏了,先回房好好歇息吧。晚些时候斋饭送来,我让人给你送去房里。明日一早,二婶再带你去大雄宝殿,好好拜拜菩萨,求个平安符。”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鹿怀舒苍白的小脸上,声音放得更柔:“这寺里清静,夜里更深露重,寒气重。你身子弱,晚上就别出来走动了,免得再着了凉,嗯?”
鹿怀舒垂下眼帘,顺从地点了点头,细声道:“舒儿知道了,谢二婶关心。”
鹿张氏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又细细叮嘱了几句,便带着鹿福槿进了中间那间最大的禅房。
鹿怀舒推开自己那间禅房的门。里面陈设极其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一个蒲团,墙角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净瓶。窗户紧闭着,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禅房的木头和香灰混合的气息。
她反手关上门,简单检查一番确定屋中无异样后,便三两下蹬掉鞋子直接上床休息起来。根据她看过那么多小说的经验显示,这种僻静幽深的寺庙最适合发生一些意外了,而且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鹿张氏千方百计哄她来这儿绝不会只是祈福那么简单,势必有大动作。
——除非她突然受了大刺激决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鹿怀舒呵呵一声将脸埋进被子里,专心休息不再胡思乱想。
夜幕很快降临。
山寺的夜比城里来得更早,也更沉。白日里的喧嚣香火彻底散去,只余下无边无际的寂静。寒风在山林间呼啸穿梭,吹打着禅院的门窗,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鬼哭。偶尔能听到远处大殿传来的、穿透夜色的悠长钟声,更添几分空寂与苍凉。
斋饭早已送来,鹿怀舒怕她们动手脚,没敢入口,只啃了张自己早早准备好的烧饼。填饱肚子后鹿怀舒熄了灯,坐在冰冷的床沿上,静静等着今晚的意外降临。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不知过了多久,其他屋子的烛火一一熄灭,整个静尘院仿佛沉入了无边的海底。
就在这时!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穿透了薄薄的门板。
一支闪着幽蓝寒光的短小弩箭直直钉在距她不过咫尺的位置,箭头深深没入硬木床板,尾羽还在微微颤动!
鹿张氏想杀了我!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鹿怀舒的后背就湿透了,她没有想到鹿张氏居然如此狠心!她原先只以为鹿张氏所能做的不过是趁她熟睡时将贵重的首饰塞在她包裹里,再污蔑她偷东西,安国寺历来香客众多,其中不乏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若是被人知道堂堂鹿大将军的嫡女在佛门重地行窃,不光是她自己,连她爹娘的脸都会被丢尽!
再不济就是找歹人毁她清白,毕竟在这个时代,最能拿捏住一个女子的就是没用的清白!
鹿怀舒的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生理性的泪水从她眼角滑落,她不知是自己的泪,还是原主残存在这具身体的意识流出来的泪。念樱一个恶鬼都可以将自己的武器送给她护身,而鹿张氏,她的亲婶婶,居然想置她于死地。
鹿怀舒不敢有丝毫犹豫,甚至不敢回头看,她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幼兽,凭着求生的本能,猛地扑向房间另一侧紧闭的窗户!
“人跑了!追!”一个刻意压低的、充满戾气的男声在门外响起!紧接着就是杂乱的脚步声和破门声!
鹿怀舒根本不敢停,她攀上窗台,毫不犹豫地翻身跳了出去!脚下是冰冷湿滑的石板地面,落地时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咬紧牙关强忍着,跌跌撞撞地朝着院子外面狂奔。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鹿怀舒的心脏快要炸开了,肺里像是着了火,泪水逐渐模糊了视线。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她才刚穿越过来!她还没有帮原主和念樱报仇呢!
鹿怀舒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她只能凭本能拼命往前跑。锋利的枯枝一次次划过她的脸庞、脚腕,喉间逐渐泛起腥甜,双腿似灌了铅般沉重,粗重又急切的呼吸声在耳边回荡。鹿怀舒知道她快到极限了,原主这幅身子损耗得太厉害,仅凭几日的休息根本补不回来。
就在这时鹿怀舒惊奇地发现,不远处好似有一缕微弱的亮光,在漆黑一片的山谷中忽闪忽闪,仿佛振翅欲飞的蝴蝶。
鹿怀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点亮光扑去,她甚至来不及思考里面是否有人,是否安全,便一头撞开了那扇并未完全闩紧的、略显破旧的木门。
“哐当!”
一股淡淡的、带着陈旧书卷和冷冽松柏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鹿怀舒整个人狼狈不堪地摔进了屋内,冰冷坚硬的地面撞得她眼前金星乱冒,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因为脱力和脚踝的剧痛再次跌倒在地,手中紧握着的匕首滚落在地。这匕首是她醒来后在柴房角落发现的,应该是原主藏下的防身之物,这几日她一直贴身带着。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在听到身后追兵逼近的脚步声和门外的厉喝“在那边!进去搜!”的同时,鹿怀舒翻身抓起地上的匕首,朝屋内那个站在窗边书案前的高大身影扑了过去,冰冷的刀锋在昏暗的烛光下划过一道刺目的寒光,精准无比地抵在了那人的咽喉之上!
“别动!”鹿怀舒的声音嘶哑破碎,“敢出声……我就杀了你!”
烛火跳跃了一下,昏黄的光晕,将两张骤然贴近的脸庞映照得半明半暗。
鹿怀舒全身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枯瘦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死死握着匕首的刀柄。冰冷的刀锋紧紧贴着对方温热的皮肤,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刀刃下颈动脉的微弱搏动。她的呼吸粗重而灼热,喷在对方近在咫尺的下颌上。
她终于看清了被自己用刀抵住咽喉的人。
是一个男人。
一个极其年轻、也极其好看的男人。
他穿着墨色的锦缎常服,衣料在烛光下流动着低调而奢华的光泽。身形挺拔修长,肩宽腰窄,即使此刻被刀锋威胁着,依旧站得笔直如松,透着一股骨子里的矜贵与从容。脸是极富冲击力的俊美,眉骨如刀裁,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线。最摄人心魄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瞳孔是极纯粹的墨黑,此刻正微微低垂着,视线落在她紧握着匕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上。
鹿怀舒的心沉到了谷底,这男人身上的压迫感太强了,绝非等闲之辈。自己这是刚出虎穴,又闯进了龙潭吗?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喉结在她刀锋下极其细微地滑动了一下,仿佛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门外追兵的脚步声和低吼声已经到了门口!
“人呢?跑哪去了?”
“这间禅房有光!进去看看!”
鹿怀舒瞳孔骤缩,几乎想拿着匕首上去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她用刀抵住的男人居然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如同鬼魅,鹿怀舒只觉得眼前一花,手腕一麻,紧握的匕首脱手飞出,“铮”的一声轻响,钉在了几步之外的木柱上。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揽住了她的腰,天旋地转间,她整个人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带着,撞进了一个坚实而温热的怀抱。鼻尖瞬间充斥着一股冷冽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清冽气息,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血腥味。
“别动。”声音在距她头顶不远的地方响起。
鹿怀舒什么都看不清,她只能听见耳边传来的兵刃相交的噼里啪啦声和男子沉稳有节奏的呼吸声,鼻尖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浓到鹿怀舒不受控制地想趴在一边干呕,她轻轻挣扎了一下,却被男子更强大的力道又按了回去。
须臾之后,寂静再次降临。只剩下烛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以及鹿怀舒自己那如同擂鼓般剧烈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撞击着耳膜。
“能走吗?”
鹿怀舒呆愣,他的话题转换地太快,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久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她的脚。她下意识动了动,立刻倒抽一口冷气。
“不能。”鹿怀舒如实回答。
男子轻轻蹙了蹙眉,像是在思考什么为难的事。禅房内并无可以载人的工具,鹿怀舒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那个······您能抱我吗?背也成。”
但凡有一丝方法她都不会提出这个丢人的问题!鹿怀舒欲哭无泪,她只是静静站着脚踝就刺痛无比,更不用想走路了,这个男子方才救了她,应该不是坏人,也是她此刻身边唯一能利用的。
男子怔愣片刻,轻咳一声。随后他揽在鹿怀舒腰间地手骤然用力,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膝弯,直接将鹿怀舒打横抱起。随后走到禅房一扇紧闭的、糊着高丽纸的窗户前,空出一只手在窗棂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轻轻一按。
“咔哒”一声轻响。那扇窗户竟然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鹿怀舒愕然地看着这扇隐藏的暗窗,他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抱着她沿着这条仅容半足之地的湿滑小径,沉稳而迅速地移动着。他的平衡感好得惊人,即使在如此险峻的地方抱着一个人,也如履平地。鹿怀舒被迫紧紧贴在他胸前,能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和呼吸,以及透过衣料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温热体温。
男人似乎对这片区域极其熟悉。他抱着她,在黑暗中如同鬼魅般穿梭,最终来到寺院一处极为偏僻的后墙角落。这里墙头不高,墙下堆着一些凌乱的枯枝和山石。
他将鹿怀舒轻轻放在一块相对平坦、背风的山石后面,自己则利落地攀上墙头,警惕地向外观察了片刻。确认外面安全后,他翻身跃下,重新回到鹿怀舒身边。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路下去,不要回头,一直走,天亮前能到山脚的官道。”他的声音在寒风中依旧清晰,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冰冷,“路上不会有危险,走慢点。”
鹿怀舒扶着冰冷的山石勉强站稳,脚踝的剧痛让她忍不住吸了口气。她抬起头,在黑暗中努力辨认着眼前男人模糊的轮廓,却什么都看不清。
“公子。”鹿怀舒的声音因为寒冷和虚弱而微微发颤,“多谢今日出手相助,敢问恩公尊姓大名?来日小女子脱险,必报答。”
男子沉默片刻,声音有些沙哑:“不用。”说罢不再停留,转身离去,山风带起他墨色的衣角,猎猎作响。
鹿怀舒站在原地目送男子离开,直至再也看不清他的背影才收回目光。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撕下一片布料将奔跑中全然散落的头发拢到脑后扎起来,随后低头看着手中的匕首,一字一句,轻声又坚定地说道:“鹿张氏,我迟早弄死你。”
是的我们的男主出场了,虽然他还没有名字······
以及关于鹿姐这章为何如此狼狈,因为鹿姐在现代除了有阴阳眼之外和普通人没有两样啦,没有想到二婶会如此坏。不过本章过后鹿姐就要收起七情六欲开始大开杀戒了(bushi
【小剧场】
多年后的某一天,有人好奇问道:你们俩在安国寺第一眼见到对方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纪不楼(星星眼):宝宝~
鹿怀舒(恶狠狠):别动,不然我弄死你!
纪不楼:???哇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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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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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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