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皇帝共有六子十一女,其中先皇后所生的大皇子贵为太子,自幼由陛下亲自教导,宠爱非常。无奈大皇子生性懦弱、忧愁寡断,并不适合当天子。反倒是皇后所出的六皇子和淑妃所出的三皇子励精图治,有经天纬地之才,因而朝中废嫡立贤的呼声愈来愈高,但都被皇帝压了下去。
想及此,鹿怀舒几乎是脱口而出道:“可如果他犯了民怒呢?!”
念奴神色微动。
“如果鹿修尘所做之事犯了民怒,百姓人人唾弃咒骂,你觉得他背后的人会为了保他一个而冒天下之大不讳吗?”
念奴不可思议道:“你疯了吗??怎么可能??万一鹿修尘没做这些事呢??万一他背后的人能压下来呢??”
“他没做我们就让他做!编造、传播、抹黑,让他这件事情大到即使天皇老子也压不住。”
“你觉得百姓是愿意相信一个看似有理有据的结果,还是愿意相信纷繁复杂理不清头绪的过程?”
念奴瞪大眼睛看着她,看她的神色应该在心里骂鹿怀舒脑子有病,不去药馆抓药反而跑来她这里发疯。她嘴唇嗫嚅着,好半晌才憋出两个字:“疯子。”
“对,我就是疯子,但是不试试怎知不可能呢?”鹿怀舒上前几步,将念奴牢牢锁在自己和美人榻之间。她微微俯身,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挑起念奴的下巴,强迫她抬头注视着,语气近乎蛊惑:“多美的一张脸啊。”她的手背顺着念奴的脸颊慢慢滑下,若触若离、时轻时重。
念奴整个人被她逼得后仰,完全动弹不得,呼吸逐渐不稳。她只觉得自己每个感官都仿佛被无限放大,浑身战栗下意识就想逃离。
“念奴,你也很苦吧。”鹿怀舒望着念奴美到几乎没有瑕疵的脸,默默惊叹。不得不说念奴当年之所以能在甜醉坊一众美人里脱颖而出是有原因的,岁月不仅没带去她美丽的容颜,反而给她添了些别样的韵味,没人不会为这张脸痴狂。
“躲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艰难度日,像阴沟里的老鼠,甚至连多一个人知晓自己的存在都会胆战心惊,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时刻担心自己是不是被发现了。”鹿怀舒瞥向梳妆台,似笑非笑,“你的梳妆台很空,只有几个簪子,两只玉镯和一盒快用完的胭脂。我听说你素爱在房中摆些木雕绒花之类的玩意儿,平日没事时总要绣些帕子香囊打发时间,可现在瞧着,房中却是空荡荡的。”
“因为你早就把包袱收拾好了,对吧?你早就受够这样的日子了,你想跑,你连做梦梦到得都是自己成功跑出了甜醉坊,可每天睁眼,看到的确实同样的景象。同样压抑、宛若牢笼般的景象。”
“你想着要不去报官吧?可是不行,因为你根本不知报了官自己会怎样,也许会被打死?毕竟你只是个普通百姓,就算打死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京城中掀不起任何浪花。很讽刺吧?但事实就是如此。所以你下定决心要逃跑。你花了好久摸清侍卫的巡查时间和路线,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你背上包袱,做贼似的偷偷下楼,一步三回头,唯恐自己动静太大惊醒了谁。”
“然后你走到大门处,看着红色的门阀。你不断安慰自己勇敢一点,只要勇敢一点,只要打开这个门阀就没事了,只要打开,你就自由了。”
“但你不敢。因为你的卖身契还在鸨母手里,就算你侥幸跑出去了,没有卖身契,到哪儿都是‘贱籍’,从不了良成不了亲,更不能抛头露面。一辈子只能东躲西藏、惶恐度日。”
“所以你只能一次次走到门口,又一次次返回去。将整理好的包袱重新塞进柜子里,躺到床上抱紧自己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的,总会有机会的,总有机会可以跑出去的。”
“其实你知道,没有机会了。你唯一的结局就是失去所有的利用价值,被鹿修尘无情抛弃。而后拖着衰老的容颜和残破的身躯,孤独地躲在某个角落等死。”
一滴泪滑落,“吧嗒”砸在念奴的手心,鹿怀舒的话仿佛灼热的烈火,将她整个人从里到外烧了个遍。嗓子里逐渐涌上血腥味,念奴仰起头长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每一次的呼吸,肺部都是密密麻麻如同针扎般的疼,她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指甲不知不觉陷入掌心,鲜血流出,沾湿了被褥。
鹿怀舒幽幽叹了口气,强硬地掰开念奴紧握的拳头,拿起帕子绑在她的手心,止住血流不止的伤口。鹿怀舒把念奴温柔地拢进自己的怀里,一下一下安抚性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别怕,念奴,人要懂得利用别人。”
“利用?”念奴喃喃道。
鹿怀舒:“对,利用。我知道口说无凭,所以我会让你看到我的价值——你可以利用的价值。”
“希望下次来,你可以告诉我床底的绣花鞋是谁的。”还有那个孩子,鹿怀舒心里默默补充道。
绣花鞋小巧精致,念奴身材高挑,根本穿不上。且大虞女子并无缠足之陋习,所以也不是坊里其她姑娘的。鹿怀舒抬头望了望这个华丽又阴森的屋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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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暗下来,夜里又飘起了雪,街边的摊贩都陆陆续续收拾东西准备回家。长街尽头,一盏孤灯在风雪中摇晃,映出匆匆而过的行人剪影,无端现出几分荒凉来。
鹿怀舒抱紧手中的汤婆子,靠在马车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了了一桩心事。今晚可以暂时睡个好觉了。
南竹替鹿怀舒理了理斗篷,从怀里掏出刚买的吃食递到她眼前:“小姐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垫垫。”
鹿怀舒眼睛蓦地一亮,兴奋地搓搓手,撕开层层包裹的油纸。等看清里头的东西后“呀”了声:“是桂花糕!”
那桂花糕做得精巧,一块块如白玉般润泽,方方正正,边缘微圆,表面撒着细碎的干桂花,金灿灿的点缀其间。刚揭开油纸,一股清甜的香味便在马车里幽幽散开,还夹杂着蜜糖和糯米的温润气息,叫人忍不住口舌生津。
“你也吃。”
“不了还是······哎!”
南竹话还没说话嘴就噤了声,鹿怀舒直接拿了块糕点塞到她嘴里,恶狠狠道:“快吃!跟着我跑了一天不饿吗?!”
桂花糕还带着丝丝热气,入口即化,并不甜腻,正符合她口味,鹿怀舒尝了一口高兴到摇头晃脑,边吃边哼唧,双脚嗒嗒地在地上打着节拍。
一连吃了两三块才满足,鹿怀舒双腿翘起在空中微微晃荡,满足地揉着肚子。南竹失笑,将茶杯递给她漱口,犹豫片刻试探性地问道:“小姐,我们今日利用纪大人的名号威胁鸨母,会不会不太好啊?”
“怎么了?”鹿怀舒从茶杯里露出半张脸。
“因为您和纪大人还没完婚啊。纪大人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怪罪的。”南竹担心地拧拧眉,“而且若是传出去,他们肯定说您!说您······”
“说我不知廉耻、不守妇道?还没成亲就借着纪不楼的名号招摇过市、抛头露面?”鹿怀舒自动替她补完了后半句。
南竹怯怯地点头。
“无所谓啊,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既然管不了他们说什么,同样,他们也没法管我做什么。”鹿怀舒耸耸肩,“再说了,纪不楼每天日理万机,怎么可能关心我跟一个青楼鸨母说了什么?除非他脑子有病!”
“小姐!”南竹急得就要去捂鹿怀舒的嘴。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马车里逐渐安静下来,甜醉坊离鹿府还有好长一段路,南竹耐不住困,慢慢打起了盹。
鹿怀舒掀开帘子,望着外头簌簌而下的雪发呆。在她那个时代,有不少人都认为女性只有完全依靠自己才算独立,才能为人称颂。
可她偏偏不这么认为。
只要不触犯律法,不伤及性命,无论是单打独斗也好、借势东风也罢,用什么方式向上走,其实都不算错。哪怕事事依靠旁人又能如何?能踩着别人往上走,也是种本事。
毕竟人要活出来,就得抓住眼前能抓住的一切,不论他是谁,不论他有什么目的,只管毫不犹豫,踩实了、拉紧了、一步一步攀上去。
积雪逐渐覆盖青石板路,马车咕噜咕噜碾过,留下一长串脚印。车声远去后,四周又沉入一片寂静,只有雪花无声飘落,覆上屋檐与枯枝,天地间只余苍茫。
到家已近辰时,鹿怀舒捏捏眉心,只想快些回院子休息。岂料刚踏进暖雪阁的门,就见容雪急匆匆迎了上来。上次林氏送来的一批丫头里就属她最伶俐,且又会些功夫,鹿怀舒便将她提到了身边。
“小姐。”容雪行了礼,凑近低声道,“惊春等候您多时了。”
惊春?林氏的贴身丫鬟?鹿怀舒蹙眉,她来找自己做什么?
“不知。”容雪上前两步撩开门帘,解释道,“她一早就来了,只说有急事求见却不肯细说。奴婢说了您出去参加赏梅宴可能要晚些才回来,她却不肯走,一定要亲眼见到小姐才肯罢休,奴婢便让她在偏殿里等。”
鹿怀舒思量片刻道:“你去将她叫来吧。”正好她有件事需要经过林氏的手,正琢磨着怎么跟她搭上关系呢。
“小姐,人带来了。”
鹿怀舒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惊春快步上前扑通跪下,邦邦朝她磕了几个头:“二小姐!求您救救我家姨娘!”
稍稍解释一下:我们怀舒不是个坏宝宝,只不过有时候为了快速达到目的会用一些特别的手段,但她并不是真的想伤害念奴,后面会解释,大家不要误会~
以及关于文中应不应该依靠别人的问题:怀舒说这句话是特别环境下的特别考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这里不讨论[星星眼]
虽然数据依旧很凉,但我还是会继续努力更新的,万一哪天有宝宝看到被我的坚持打动了呢[害羞][害羞](你到底在异想天开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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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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