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内,丫鬟疾走,碰掉了客厅的瓷器。
瓷瓶落地,发出崩裂声。
管事的嬷嬷呵斥:“青天白日,可是有甚大事,急着好投胎去!”
那丫鬟一听就软下脚,微弓身子哭道:“求嬷嬷原谅,只是小姐近来愈发消瘦,我怕…我怕…”
嬷嬷知道这丫头是个胆小的,也不多为难她,只道:“小姐如今这般,更是缺不得人,若是都如你这般毛躁,怎可照顾好小姐!”
“是。奴婢知错。”
“去吧。”
说来竟是怪事,半月前,小姐自山乌峰回府后就发了热症,高烧不退,偶尔胡言乱语,几天后竟是连“语”都不能。
夫人请了好些郎中也无从医起,孟老夫人请来宫中太医诊治,太医却只开了几幅调理身子的药方,断言小姐并无大碍。
可如今半月已过,孟夜蒲不见半点好转,眼瞧着愈发虚弱,迟迟不肯醒来。府中近来关于给小姐办丧事的言论也越来越盛。夫人整日以泪洗面,老夫人也恶诅似得跟着病倒,食不下咽。
将军远在西北苦寒之地,府中掌权的无心操持,管事的心不在焉,眼看着就要乱成一团。
嬷嬷回到房里已是子时二刻,正要更衣,便听到敲门声。
来人敲击得很有规律,嬷嬷迟疑片刻,高声道:“何人敲门?”
“贫僧受师父指点,前来将军府化缘。深夜叨扰施主,烦请施主见谅。”
原是贼秃。
嬷嬷放下心来,不耐烦道:“夜已深,有天大的事都等天明再说罢!”
门外只传来一声:“阿弥陀佛。”
嬷嬷以为这贼秃化缘不成,定会寻找下家,谁知早晨一开门,就见那和尚一手持钵,一手行礼:“阿弥陀佛。贫僧乃定谭观知圆大师门下弟子,法号玄清。”
这和尚长得太过惹眼,竟把嬷嬷看愣住,一时话也未能说出口。
和尚:“请问,将军府近来可有异况?”
嬷嬷看这谪仙模样的和尚,竟把家丑说了出来,白瞎了伺候夫人这几十年练就的老狐狸功夫:“我们家小姐近来昏迷不醒,请了好些郎中都道她无碍,可半月过去了,我们家小姐毫无半点苏醒迹象,这可真真是愁死人了!”
和尚:“罪过。”
嬷嬷问道:“大师,为何此时来将军府化缘?可是看出什么了?”
“请嬷嬷带贫僧与夫人一见。”
“这……”嬷嬷犯起难:“我们夫人现在无心见客……只是不知,大师可是有什么法子能让我们小姐好转?”
和尚只道:“阿弥陀佛。”
若换成肥头大耳的贼秃,刘嬷嬷早就一口唾沫星子喷到对方头顶去,可眼前这个年轻和尚剑眉星目,身材高大,就连刘嬷嬷这样心肠硬口舌毒之人都闭了那张刻薄的嘴。
一时,嬷嬷踏进院中去服侍夫人起床,一面替她更衣一面说道:“定谭观大师听了吩咐,昨夜至将军府化缘,恕老奴愚笨,今晨才接待那大师。”
“那大师现在何处?”秦夫人叹道:“说来奇了,我昨儿夜里睡得不大安稳,梦里有个仙人,模样倒是记不清了,那仙人说蒲姐儿这回凶多吉少。可转身却朝我行礼,口中只念阿弥陀佛,原是个出家人。”
嬷嬷被吓一跳,赶忙去请了年轻和尚进了府中。
秦夫人与老将军是年少夫妻,但府中还有两房妾室,如今安分地躲在房中,不敢触了老夫人和秦夫人的霉头。
今日倒是活泼起来,一同到老夫人那去请了安。
二房关切道:“大娘子,蒲姐儿可有好转?”
秦夫人只道:“今日没有闲功夫与你惺惺作态,劝你见好就收。”
三房原要跟着二房的话头后边道一句假关心的话语,听秦夫人这样说,只好说:“姐姐如今真是辛苦了。”
心道:这秦夫人如今也不大操心家事,何来无闲功夫一说?莫不是那孟夜蒲不行了?
三人不欢而散,秦夫人来了正厅,便见到嬷嬷口中的定谭观知圆大师的大弟子。心道怎生得如此年轻,模样堪比仙人般俊俏,眉眼间还有股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和尚见一名身穿紫色衣裙,头戴金发钗的妇人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两名丫鬟,边上是管事嬷嬷,便知道来人定是秦夫人。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玄清。”和尚行礼。
“大师快不必多礼,请坐。”秦夫人一面说,一面唤人上茶。
那和尚拿到茶却是一口不喝,秦夫人不懂其中缘由,自然也不会冒然询问,只道:“想必大师已经知晓小女情况,可有什么化解方法?若是能救救小女,就是刀山火海我也下得!”
和尚听了这番话并无任何反应,只问:“令媛可是去过山乌峰?”
“是去了。可我仔细盘问过了,她除了烧香拜佛,别的一概没做。”秦夫人回忆道:“当天的吃食、见了哪些人、走过哪段路,都一清二楚毫无疑点。”
和尚又问:“可否带贫僧到令媛房里查看一番?”
秦夫人犹豫片刻,心道和尚已断七情六欲,对世人来说与阉人无异,再想梦中的古怪仙人,只考虑片刻便道:“请大师随我来。”
一行人穿过石铺的小径,踏过两道门槛来到孟夜蒲所住院中。
和尚看了一眼便对秦夫人说:“原来如此。”
秦夫人心下一跳,“大师可是看出什么端倪了?”
“这屋前的水塘可是原本就有的?”
秦夫人愣道:“可是这水塘有古怪?”
那和尚道:“凡宅门钱不可开新塘,主绝无子,谓之血喷照镜。”
竟是这样。虽说这新塘是影响生育,可到底是个不详之举。秦夫人喊管事嬷嬷来问话:“蒲姐儿原先为何突然要开新塘?”
嬷嬷哪里知道:“老奴不知,不过青环、红梅两个丫头与小姐那般要好,个中缘由,想必多少知道一些。”
因喊来守在孟夜蒲身边伺候的两名丫头问话。
那青环比红梅胆子大些,虽是夫人问话,却也声线平稳,把知道的都交代了:“回夫人话,奴婢只知几月以前,杨家小姐邀我们小姐到茶楼听曲,回来后便问我和红梅是否喜爱钓鱼。我当小姐只是随口问,没想到后来还真开了新塘。”
这就奇了,好端端的,杨家小姐是怎么跟孟夜蒲提起开塘一事来的?
正待嬷嬷要细问,秦夫人却等不及:“大师,既知缘由,可否求大师指点?”
和尚行礼:“阿弥陀佛。小姐犯了风水,待贫僧查看一番,做场法事,不日便能见效。”
秦夫人如释重负,一下软了腿,恳切道:“多谢大师!还请大师尽快。小女愈发虚弱消瘦,只怕…只怕……”
和尚平静道:“施主莫慌,一切自有天意。”
一时,府中恢复往常秩序,秦夫人将下人分成几拨,一拨准备新鲜供品、香烛,一拨去通知老夫人,一拨为蒲姐儿苏醒做准备,购置补品。
和尚拿出法器、木鱼、经幡,在大厅里念诵经文。
寅时,将军府已如蛰伏的巨兽,悄无声息。唯有大厅内,红烛摇晃,一僧人敲击木鱼,低头念经祈福。
至卯时一刻,房内终于传来动静。
孟夜蒲睁开双眼坐起身,打量四周,忙下床,忽被脚下一鼓囊囊的红袋绊倒。
“我天呢!”孟夜蒲爬起来不可置信道:“我真穿越了?”
她伸手探进包里,检查物品是否安全:五包老坛酸菜,在。四包三养火鸡面,到。麻辣王子,到。手机、充电宝、镜子、口红、粉底液、洗发水、沐浴露、防狼喷雾,全。
孟夜蒲放下心,软着腿坐在地上去摸镜子:“我到了。你看。”
镜子转了一圈,把屋内景象悉数照了进去:“我看大家都在睡觉,为了避免穿帮,我先出去转转,你把你家各个地方都介绍清楚。”
镜中女子红着眼道:“这是我房内,出了房门往右走有条碎石路,沿着小路就到了府内大厅,大厅另一侧是我阿娘住的地方,我爹还有两房妾室,不过她们住得很远……”
“好好好。你等等,说这么多我就记得大厅了,你等我先出去看看,憋死我了。”孟夜蒲说:“还好你跟我同名,不然天亮了人家叫我名字我都不知道在叫谁。”
“可,我就是你呀。”
“别扯淡了。”孟夜蒲一边拉开房门缝一边回她:“我天呢。你这两丫鬟怎么跟鬼一样!”
好在青环红梅此时已经疲惫至极,完全处于沉睡状态,并没有听到房内令人惊悚的对话。
绕开两个丫鬟,孟夜蒲根据镜中女子的提示打算把最重要的地方走一遍,熟悉路线。
这古代就是空气好,一样的凌晨,在市里没了路灯跟夜盲一样,可这里却天空高远,一弯明月高悬于顶,漫天繁星铺满黑夜,反射到光滑的石面上,一地碎光。
孟夜蒲把镜子藏在衣袖里,整了整衣衫。这衣服里外共六层,也不知道古人非得这样穿干什么。
沿路蛙鸣此起彼伏,此时应是热夏深夜。蚊虫盛行,忘记带花露水了,失策。
孟夜蒲轻手轻脚往前走,还未至大厅处,却听到有人低语诵经,木鱼声有节奏地回荡在孟夜蒲耳边,使她心下一紧,却不明缘由。
待走近了,没等她细看,那人却是停了木鱼,止住祈福,抬起头平静道:“施主醒了。”
孟夜蒲屏住呼吸,对视。
原来是个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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