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德殿出来时,太阳跃出云层毫不吝啬地将视线内的一切,铺上一层金光,温暖而明媚。
庄念竹深深吐了口气,对上前方容晁关切的目光,嘴角仍不住扬起,她能回明淳了。
当然回明淳之前,要大吃一顿。这些日子,庄念竹一直待在驿馆,门都没出过几次,更何况吃好吃的。
京城最大的酒楼之一玉华楼雅间,小二唱曲儿似的一连串报着菜单,一旁的庄念竹只听介绍就口水直流。最后她瞧了眼容晁,又看了眼他的荷包,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容晁没有说话轻轻颔首,噌的一下庄念竹两眼发亮,转过身对着小二大手一挥很是豪迈:“把你们的招牌菜,都上一遍。”
“好勒客官,您稍等,” 小二满脸喜色,临走前顺带关上了门。
“破费了容师弟。”庄念竹优哉游哉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容晁斜睨了她一眼:“那少上几道菜?”
“这可不能少。”庄念竹一脸不赞同,随后起身殷勤地把刚倒的茶水,递给他:“下次再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这顿饭你可不能小气。”
“你这话的意思,是也舍不得我吗?”容晁若无其事地接过,泛红的耳尖却暴露了他的心思。
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当然了’,庄念竹没有说出来。
那落在他耳畔的目光犹如实质,容晁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庄念竹垂眸盯着衣衫上的绣纹,一动不动。
没人说话,雅间里的气氛尴尬又安静。属于隔壁的高谈论阔穿过墙壁,清晰地传了进来。
“那个女扮男装的庄念竹你们听说吗?”
“倒是听说了一点,但不知始末。”
“哎,那人是一个什么小破地方书院的山长,不知道哪出了毛病,整日嚷嚷着要建什么女子书院。最后这事儿也不知道怎么被皇上知道了,就把她召来了。结果在她聚全楼暴露了身份不是男子,后来就皇上召见,皇上也没降罪她。”
“啧,那是皇上仁慈。”
“是啊,那女子真是好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还敢在皇上和朝中重臣面前大放厥词,说什么此生立志要建立女子书院,可笑之极。”
“哼,就算真能建成又能如何?又有几人敢去?”
“反正我家妹妹,定是不会去的。”
“我家妹妹也是。”
是啊,就算建成又有谁敢去呢?这人的话算是说到庄念竹心坎上了。短短几天,关于她在朝堂上说的那些话,不知为何已经被传的人尽皆知。类似话听多了就没太大感觉了,只是怎么招人确实让人头疼。
“哥哥,我想去。”
“兄长,我也想去。”
“我也想。”
随着这几道娇俏声音响起,隔壁的嘲讽声停了,庄念竹整个人都精神了。
紧接着刚刚说得正起劲的几道男声开始劝自家妹妹。
有明令禁止的:“不许去!你在家好好学绣花!”
有温柔劝导的:“小妹,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
隔壁雅间短时乱作一团,听着这番景象,庄念竹没忍住笑出声来,浅褐色的瞳仁晕出了些许水意格外清亮。
莫名的,容晁心中的闷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容师弟,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看着容晁脸上的笑,庄念竹暗暗惊奇。结果她刚夸完,容晁就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哎?别我一说你就又不笑了。”
恰好小二推门进来送菜,容晁松了口气,避免了这个话题。
城门口,容晁拿着大包小包的吃的,一个劲儿地往马车里塞。陈武想上前帮忙,却被嫌弃碍事,只得在旁边眼睁睁瞧着自家世子忙上忙下。
“可以了可以了。”庄念竹拍了下吃得滚圆的肚子,上前道:“你再放,我就没地方坐了。”
容晁看了一眼对着陈武道:“回府在取辆马车来。”
“别别别,”庄念竹制止:“不用了,这些够了。”
“嗯,”容晁点点头:“半个月后我再给让人给你送。”
庄念竹回头看了眼身后那两辆装满吃食的马车,忙摆手:“不用了,这些能吃好久了。”
容晁眸光暗了暗,没有应话说起了另外的事。
“张意是宏云书院的学生,宏云书院和刘丞相的一个子侄有关系。你这次回去所做之事,怕是会有很多阻拦。至于聚全楼的事……”
庄念竹点点头,聚全楼的事她知道,不过宏云书院能和丞相扯上关系她是没想到的,怪不得张意之前能忍着不把事情一下都说出来。
“放心吧,事情难,我慢慢来就行。”
庄念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转眸却对上容晁望着她的目光,脸颊突然变得燥热,语气有些不自然:“反正皇上也没说这事,要在一定时间内做成。”
闻言,容晁轻轻嗯了一声,眼角的冷色化开犹如春日寒冰初化,清澈春水轻轻波动晕出圈圈柔和的暖意。
不知为何,庄念竹心跳得有点快,鬼使神差道:“容晁,你眼睛真漂亮。”
“真的?”耳朵热得发烫,容晁压住嘴角的笑意,一脸若无其事地回问。
“真的。”
庄念竹说完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说了什么,心中又慌又乱脸也腾得烧了起来。趁着容晁还没说话,忙转身快速钻进马车,随即掀开车帘,看都不敢往外看,只匆忙挥了两下胳膊,声音含糊:“再见再见我先走了。”
“很快就会见到的。”
目送马车远去,容晁嘴角这才扬起笑得很是荡漾,一旁陈武看的是暗暗称奇,他家世子是春心萌动了?
回到明淳时,已是深秋。看着仍绿油油的竹子,庄念竹那颗心终于落到实处。
“表哥!”
管雅提着裙摆跑到庄念竹身边,随后抱住她:“表哥,你终于回来了。”
自从庄念竹身份暴露,管雅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哪怕她知道皇上没有治表哥的罪。她时常后悔,要是她和表哥一起去京城,会不会就不会有这样的事。
“我没事,”庄念竹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傻姑娘哭什么,表哥这次给你带了好几根京城里才有的簪子。”
“我才没哭。”管雅哼了一声,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真好表哥没事。
抬头对上邓炜几人欲言又止的神情,庄念竹心中酸涩,面上却神色自然笑着对他们点头:“我回来了。”
“你居然是个女娃?”卜老头上前围着她转了一圈:“好小子,我居然当时竟没发现。”
“是男是女不都一样吗?”庄念竹笑道:“我还是我,还是和以前一样。”
“确实一样,没少胳膊没少腿的。”
说完卜老头回过头对着邓炜几人道:“你们刚刚不是还有很多话要跟这小子,不对,现在是女娃了……”
卜老头啧了一声摇摇头:“算了,我不该口了。你们不是有话要和这小子说,赶紧说啊!”
话落,田福宝嗷了一声哭了出来:“小山长,清安城里的人都说您回不来了,我也以为您回不来了,吓死我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想起老山长临走之前对他的交代,邓炜眼眶就泛酸。
原来大家是担心她吗?不是嫌弃不是讨厌她……
“我这好好的,没事儿。”
喉头有些发堵,这些是庄念竹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关心。忽地一股脑涌得过来她竟有些胆怯,不能很好地适应。
“你们知道吗?我在京城见到容晁了,他居然是世子!”
庄念竹装作感慨的样子,试着转移话题:“他在京城帮了我不少,这次回来还让我给大家带了很多好吃的。”
“难怪我瞧着他眼熟,”卜老头说着得意地晃晃脑袋:“之前忘记和你们说了,几年前我可是在长公主府里做过门客的。”
“哟,看不出来你这么厉害?”庄念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那是。”卜老头一脸嘚瑟。
“没想到容师兄和卜夫子都这么厉害!”田福宝忍不住惊叹。
“没想到容师兄那么厉害!”田福宝惊叹道。
“切,有什么了不起。”管雅语气嫌弃,接着攀上庄念竹的胳膊,成功地把她试图转移,且已经开始渐渐往外转移的话题,强硬地拽了回来。
“表哥,别说别人了。说说你吧,雅儿想听表哥的事。”
“是啊,念竹,说说你吧,从你离开书院,我们一直都很担心你。”邓炜对容晁是世子的这件事,并不感到惊奇,他早就知道容晁身份不凡,如今不过是被证实了而已。
“我有什么好说的……”庄念竹一时语塞。
“怎么没什么说的了?”管雅一脸有与荣焉:“表哥你说的那些话都传遍了,这些天清安城里的好多姑娘,都和我打听你呢。还说等你回来了,就来读书呢。”
庄念竹罕见地觉得不好意思,摆摆手:“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我就不用说了吧……”
卜老头哎了一声:“那不一样,别人说的是别人的,你说的是你的,一句话传了几张嘴意思都能变上一变。这如今从京城到清安,不知道传了多少张嘴了,说不定有些意思都变了。”
“就是啊,表哥你就从头再说一遍嘛,雅儿想知道。”管雅拉着庄念竹的袖子开始撒娇。
“小山长,我也想知道。”田福宝期待地盯着庄念竹。
很多事,别人只是看个乐子瞧个稀奇当个热闹,笑笑也就过去了。只有真正关心你的人,才想知道这件事里面的每一个,微乎其微的细节,哪怕他们错过了在场的时机,可也都想在你讲述的时候见缝插针,给你你鼓励,为你鸣不公。
这就是被人惦记的滋味,像是热的滚烫的棉花糖,一口下去甜到心里,能熨平所有的不安。
“既然大家都想知道,那我就好好讲一遍。”
“福宝,今天晚上多做几个你的拿手好菜。”庄念竹眼睛弯起脸色红润:“从我进京城后开始,都给你们讲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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