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转身和宁露两下推拉,纪明敏锐捕捉到她腰间手帕里裹着的银白。
视线瞄向桌上散放的银钱,垂眼哼笑,松开叩在床沿的指尖躺回床上。
“玉娘今天好奇怪。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时辰不早了。”
见她还没有对玉娘起疑,纪明便不接她的话,反是看向了外头。
“嗯?真的!糟了。”宁露一拍脑袋,桌上的银钱都没收,拎了包袱向外跑。
等她回来的时候,已过了戌时。
房门推开,宁露和坐在床边脸色惨白的纪明目光相会。
视线最先盯住他胸前的殷红,向下转移,落在他沾了灰尘的靴子上,宁露想也没想就叫嚷出声:“你!在干什么!”
“我有没有说过!你的伤口还没好,不能下床!”
“咳咳…”纪明被她嘹亮的吼叫震得心脏疼,压着胸口,低声道:“已经好多了。”
“好多了会出血?”
“大哥。我求求你,你还是当心一下自己的身子。要是你有个好歹,咱们还得再请郎中!”
宁露把怀里的东西扔在地上,净了手,就要掀开他的衣服检查。
“我…说了没事…”
他冰凉的体温透过布料透到腕上,宁露眉头皱得更深,拎了床尾的外袍披在他肩头。
“你说了不算。不要动啊。”
纪明还想挣扎,右手就已被她反手压住。
秋风蛮横,冲开摇摇欲坠的房门,径直闯入。
少女的发丝在胸前掠过。
张口欲言,喉结上下震颤。
半晌,纪明哑着嗓子开口:“我自己来……”
“伤口已经裂开了。肯定疼死了。你别瞎逞强。”
微弱的抗争在她一连串的叨念中销声匿迹。
伤口处血水成股流下,宁露又怕又紧张,一紧张又开始碎碎念个不停。
“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情,比养伤还重要。”
“这下好了,前功尽弃。”
“不是我说你,现在这个情况,你也看到了,咱们就这些银子,如果你再有个什么…”
温热的指腹就那么毫无阻隔地贴在皮肤上,纪明大脑一片空白,开了口。
“如厕。”
干巴巴的声音截断她的絮叨,小手僵停在虚空,惊愕间忘记了手上的动作。
“啊?”
无论是他破天荒的解释,还是他脱口而出的理由,都很有冲击力。
“我说,我需要如厕。”
纪明别开眼,僵硬重复,平铺直叙的语调中竟带了视死如归的悲壮。
宁露仰头看他,脸噌得通红,立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低头回避,头顶胡腾一下撞在他的肩膀。
“唔——”
纪明闷声痛哼,宁露茫然后撤。
看着那人抬手抵在胸口,蹙眉气恼的模样,她抿了抿嘴,再次垂下眼。
“我先给你上药。”
低头叮呤咣啷翻出药瓶,说话的声音颤抖,指尖也在颤抖。
纪明低头盯住她不断发颤的肩膀,近乎咬牙切齿:“宁露!”
终于,那极力克制的笑声渐渐放大。
小小一个人在他脚边缩成一团,一边说着抱歉,一边咯咯的笑着。
“对不起…对不起…给我点时间…”
她不是嘲笑他的难处,只是头一次在纪明脸上看见那么丰富的表情,实在太过有趣。
他看似平静,实则是没招了的模样,和她近期的精神状态如出一辙。
纪明几欲发作,瞥见她伸手拂泪的动作。
笑声渐歇,垂眼低头,眼角的泪水无声滑出又被她轻轻抹去。
他张了张嘴,也只是从她手里扯出布条,低头包扎。
膝盖被人轻轻戳弄。
“说。”
“对不起啊,我没别的意思。”宁露稳了稳声音,看向他:“不是嘲笑,就是觉得你刚刚的样子很可爱。”
“这件事是我不好,下次出门前,我提前把这事安排好。”
纪明扯着布条的动作僵在原地,像是没明白她的意思。
睫毛一颤一颤,嘴唇半张,不知道实在思考着她说的‘安排’还是‘可爱’。
没留意他的走神,宁露已然换了另一个话题。
“我回来的路上去郎中那儿要了账单,那八两银子刚好可以平了他的账,家里的药也还能再喝两日。不过如果全用来平账,恐怕就没法分给玉娘了。当时托她典当的时候,还想着能匀一些当咱们住房子的谢金呢。”
宁露换了个姿势,盘腿坐直,看向窗外:“好在最近托我做事的邻居越来越多了,反正你养伤还有些时日。我索性就先干着零活赚些银子,到时候再给他们贴补家用,然后攒点路上用的盘缠。”
听到她说有给大成一家银两的打算,纪明眼底闪过一丝错愕,正待开口,又听见她说起了自己更感兴趣的事,掉转了话头。
“去哪里的盘缠?”
“不知道。”宁露耸了耸肩,不疑有他,顺口就答:“不管去哪儿,我想先把玉佩赎回来。”
无论那玉佩到底值多少钱,都是原主珍视的东西。
纪明低垂的侧脸隐隐绷紧,望向她的视线若有所思。
那张谈不上惊艳的脸蛋因着闪烁的泪痕生出光泽,抿紧的嘴角透出倔强。
“玉佩对你这么重要,为什么还要典当?”
“再重要也是个物件,当了还能赎回来,人命就只有一条。”
宁露耸了耸肩,反问他:“你呢,伤好之后准备去哪儿?”
油灯跳跃的火光映在他的清俊的轮廓上,更显得他五官深邃。
宁露眼睛一眨不眨地等着,听见他不轻不重地回了句:“还不知道…”
“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不回家吗?或者你不找柳云影了吗?”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纪明把她当成柳云影的事儿呢。
又是一阵穿堂风,卷着房门吱呀作响。
纪明受不住寒低低咳嗽。
她立刻跳起来把木门关紧,又用长凳抵住。
“我没有家。那个人…也不急于一时…”
身后的声音显得有些飘忽茫然,宁露抵在门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故作轻松地回身看他。
经过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他整个人扶着床沿摇摇欲坠,声音也嘶哑得厉害。
瞥见他鬓角的冷汗,宁露叹了口气,连忙扶着他靠进被子。
“不好意思,我本意不是打探你的**。”
纪明没在意她的道歉,反是问出了自己更为在意的问题。
“那你呢?不是柳云影,也不认识柳云影吗?”
绕了一圈又回到见面时的对话,宁露懒得理他,自顾自把人塞进被子捂严实,举手发誓。
“最后再说一次,我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但现在,我,是宁露,并且,也不认识柳云影。”
饶是他挣扎着握住被角,死盯不放,却也无法从她脸上捕到一丝破绽。
她还是那副无比坦荡,任人打量的表情。
胸口如被数十根银针同时捻动,呼吸也越发沉重,纪明没有继续和她纠缠的力气,沉沉闭眼。
意识飘忽,似梦非梦间,他隐约听见自己含糊着说了一句:
“赎玉佩,先去找票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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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穿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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