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属实吗？”霍染匆忙赶到岑帆家里，不待进去就在入口处问道，音量却在看到郁沧的瞬间骤然降低，“老师，不好意思我着急了点。”
郁沧身形消瘦却不失优雅，深绿色的披肩规规矩矩地躺在她的肩膀上，面前浮出两块巨大的电子屏幕，画面上密密麻麻的复杂数据，在郁沧的手下快速闪过。
她周身沉着宁静的氛围让焦急的霍染不得不冷静下来，以至于岑帆单手拎着家政机器人出来时见到恨不得走到珈蓝星系另一角的霍染呆愣几秒。
“进来啊。”岑帆不解，“你杵门口干嘛？”
“好的，打扰了。”霍染不自觉地向郁沧点头示意，而后一溜烟地跟着岑帆走向书房。
“反了，那不是我的。”就在霍染即将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岑帆出言提醒。霍染尴尬地甩甩胳膊，礼貌地笑笑，转身推开了对面的房门。
“呦，来了。”
洛森正倚靠在柔软的皮质沙发里，房内异常的高温让他只留下了贴身作战服。
他这声问候不冷不热，霍染这种人精当然听出他的语气，眼下也没有寒暄的心情，转而问道：
“信息能百分百确定吗？”
“目前来看是这样的。”岑帆扫视二人，“设备检查结果是电路出现故障，原因是程序故障但我本人持保留意见。录像显示上午十点五十三分曜灵从尚未完全打开的全息模拟舱挤出来，表情分析出担忧焦急的情绪，三十四秒后直奔王远所在位置，目的明确。但是当舱门打开的时候她却什么都没做。”
“在十点五十二分四十五秒的时候，王远的体征数据已经是脑死亡状态。”霍染说，“她有在模拟环境内操控数据的能力吗？或者说，她的伙伴有吗？”
听到这句话时，洛森的眉毛一挑，眼底有讽刺飞速滑过。
“这么说，你是很确定她主观上有杀死王元的动机？”洛森问。
“我没有这么认为，只是提出另一种假设。”霍染一副被冤枉了的神情。
“这样啊，上次她跟王远打起来被带走，我看你忙前忙后的，还以为……”尾音拖长，洛森颇有深意地看向一侧。
“实验体与自然人享有同样的权利，王远多次霸凌同学，我看到有曜灵这样愿意帮助实验体的自然人当然大力支持。”霍染义正言辞。
“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洛森拍手称好，“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分。”
“对对对，都有缘分。说说王远家属什么情况？”岑帆一个头两个大，不想处理两个罕见双S的毛头小子碰面的矛盾，“我记得他双亲是景海实验室的研究员？”
“是，他们是提前过去探路的卧底，但是在捣毁行动中不幸牺牲。”霍染回忆着，“后来由政府救济，在舅舅等多个亲属的抚养下长大，其实和家属并不亲近。”
“家属没来闹？”洛森不信。
“来了。”霍染继续说，“倒是没提要把曜灵这个涉事人怎么样，但是瞄准了学院和设备厂家，要求赔偿三百万。”
“……”洛森心想果然，“没说让曜灵赔钱？”
“提交诉讼需要个人身份代码和名字，学院学生信息是三级保密状态。”霍染解释道，“而且学生很穷，哪有鸣飞有钱。”
“……是啊。”洛森呵呵笑了两声，“突然想起来有点事，西安走了。不过我的态度是如果实在需要钱解决，可以找我。”
他看出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毫无求知欲地潇洒离开，出去和郁沧聊天去了。
“我这边联系网联系主任，没有检测到有篡改数据的痕迹。”岑帆犹豫道。
“会不会是有实验体……”
“不太可能。实验体项目截止到景海实验室全部叫停，但是并没有将大脑端口与信息数据融合成功的先例。”岑帆停顿片刻，叹息道，“也算是好事。”
他望望天，天幕中巨大的星体亘古不变地运动着，声音飘渺在空气中。
“不然那个实验体得多惨啊。”
建筑内部走廊与房间规划整齐，紧密的房间最大利用了空间，每个隔间正中央的天花板有一盏中央控制的冷光灯。
此刻的曜灵毫无待在关押处的自觉，也没有为羁押三天仍未放出去感到担忧，反而在这寂寥无人的昏暗中把自己心底的纠结彻底开解。
自从把在这儿的生活当成给自己放假，每天睡觉的时间都高达六个小时，除了一些基础的热身动作，其余时间几乎都扑在恶补常识上，立志这次活着出去下次动手不再吃人生地不熟的亏。
也不是没有好奇过到底是谁在帮她，但是这种虚无缥缈的事只能等人人家联系她，她除了维持现状之外做不了任何事情。
眼下已经过去八十个小时，期间除了问榆发消息安慰她不要着急，霍染在跟王远家属沟通，以及丘鹏八卦来电被挂断之外，曜灵过得格外平静。
这个平静结束于她即将进入梦乡时房间传来的电子提示音，冰冷地恭喜她洗脱嫌疑，可以出去了。
于是曜灵轻车熟路地走过那一排眼睛死盯着的细桥，回家前还顺便欣赏了一下夜晚的街道。
大概因为学院坐落在偏远地带的原因，眼看着底下的行人越来越少。悬浮车降落的那一刻，曜灵突然感觉疲惫席卷而来。
那种前路未卜，深陷迷雾的迷茫与无力。
她一边感慨还是没劝通自己，一边再次认识到自己是真的在逐渐适应并且融入这个世界，甚至产生了对在这里死亡的畏惧。
推门而入的那一刻感应灯瞬时亮起，意外的是客厅角落的沙发上竟然窝着裹紧毛毯的容与。
他在听到声响时警惕地背靠沙发靠垫，看清来人的那一刻蓦地放松下来，不知是不是曜灵的错觉，他看起来隐约有些兴奋。
“早点休息。”曜灵疲惫地打招呼，拖着身体朝房间走去。
容与望着她的背影，眼中的光逐渐暗淡下去，在曜灵即将消失在自己视线的前一秒，忍不住问道：“你……等等！”
“啊？”曜灵疑惑地停下脚步，“我没什么要问的，也没什么要说的。”
“……那我有。”
曜灵走出阴影的范围，斜倚在门框旁以示尊重。容与坐起来缩在沙发一角，余光瞥她好几眼，最后认命似的低头说：
“你坐过来休息会儿吧，别站着说了。”
“你直接说吧，说完我直接去睡。”
空气静默几秒，容与还想再劝点什么，尔后在心里唾弃自己几下，说：
“我把未来关了。”
“……啊？”曜灵一愣，这才想起来今天回来未来没出来，她这才看到杂物间缝隙露出蒙着一层布，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机器人。
“嗯，关了。”容与缩成一团重复道，“还是不习惯有机器在，你不在家我有点害怕……会想起来不好的事。”
“哦哦这样啊。”曜灵猜测他小时候在实验室没少见机器，对它心里抵触也很正常，“没事，关就关了，我们那儿没这么先进的东西，以后平摊一下家务就行，最多不方便一点。”
容与白色的睫毛颤动，似是没想到曜灵这么好说话，沉默地抿抿嘴。
“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去睡了，太累了。”曜灵问。
“不用，我会做的。”容与语速有点快，“我不会白住的。”
曜灵心里天人交战，这么好的事忍不住扯起嘴角笑，但是又觉得自己什么事不干实在过分，复杂的心情让她表情显得有些狰狞。
“再说吧，我先睡了。早点休息。”
“等、等等！”容与见她要走，情绪激动起来，“王远最后和你说什么了？我只听到自己的名字，之后就听不到也看不到他的口型了。”
曜灵深吸一口气，诚实道：“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
容与一副“想也不是什么好话”的表情，问：“……那你信了吗？”
“我实在不想今天讨论这个问题，但是如果今天不说清楚的话你可能会很难休息。”她按按发胀的太阳穴，“说实话我不认为自己信不信有什么影响。说起来我一直有个错误的观点，总是用以前自己的是非观念去批判你们这里的人和事，其实面对两个完全不同的环境我不该这样的。”
说着说着，发现容与的面色气得涨红，整个人都在抖。
她连忙话题一转，说：“不过如果有我能帮忙的事我肯定是很乐意做的，你不用担心我总是插手你的事，现在王远也……而且我自己也忙得一团乱，以后除了晚上住在一起之外，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多交集了，这个你可以放心。”
“你……！”
容与胸口剧烈起伏，伏在扶手上缓了口气；曜灵确定那个表情是想骂自己但是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心里嘟囔这小孩脾气真古怪，接触不行不接触也不行。
曜灵纠结要不要把未来打开让它检测一下容与的身体状况，不然她半夜睡觉都睡不安稳。
“呃，其实我了解了一下基因改造手术，但是很贵要三千万。我看原来曜灵的账上有两百二十一万，虽然不知道是哪来的，但是除了留五万我自己花之外，其他的都会给你转过去。虽然离三千万还差很多……”
曜灵还没说完，只见容与手指甲死死抠着沙发，盯着她怒道：“你就这么不想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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