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
“早。”曜灵一愣，没想到容与会问好，还以为会像之前那样躲她。
天气转凉，容与包裹得更严了。帽子围巾换成毛茸茸的，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自己隔离在保暖的衣物中。
凉风吹过，容与往曜灵身边凑了凑，两人走到岔路口默契地各自朝着自己的教学楼走去。学院里空荡荡的，本该有嬉笑学生的地方眼下只留电子喷泉在运作，模拟的水流声听起来有些奇怪。
今天是期中考试的日子，考完之后会有短暂的七天假期，学生们可以自己选择留校选修课程还是自己安排。曜灵认为是特意空出来给学生自己安排组队任务用的。
联盟能够参与击杀异形的人数并不多，这些学生们承担了一部分巡查以及保护边陲星球的工作。
戴上头盔，考试题在视野中弹出，曜灵顺畅地做完全部题目，自觉良好，只有两道小题不太确定，其他的都见过。结合前几次课堂测验成绩结果，如果这次能把排名再往前拉二十名的话，击杀异形和期末考试的压力都会小不少，综合下来勉强能够达到不降级转系的条件。
难得心情不错，这个月的补助也到账，加上洛森回信说可以跟她组队外出，曜灵决定奢侈一把去远在一公里外车程的煎饼店走一趟，购买高达八十八星币的招牌煎饼。
来回路上也没闲着，继续有条不紊地交叉学习机甲系和指挥作战系的课程。
煎饼氤氲着热腾腾的香味扑面而来，打上一颗淡红色的类似鸡蛋的食物，摊开后撒上黑色芝麻粒，煎饼在机械手的操作下整齐地放入袋子里。
曜灵迟疑片刻要不要给容与带一个，在肉痛和礼貌之间选择了省钱。坦然啃着手里的煎饼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随着耳机中传来的机械读书电子音，天色转晚，往返路程遥远，甚至超过了以往回家的时间。
数字跳转到十点，容与的对话框立刻弹出。
“还没回来？”
曜灵注意到通讯器的嗡鸣，不待去看信息内容，就和下楼散心的付欣碰了个正着。
此刻曜灵的手里还抓着装煎饼的袋子，手心油乎乎地，一脸满足的表情还没收回来，正呆呆地看向付欣。
“这家店……不会是往返要三小时车程的那家吧？”付欣认出来袋子上的包装，“这家店确实很好吃，可惜不在这里开店。”
“不都是机械做的吗？”曜灵三下五除二啃完最后一口，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袋子，“为什么不开？成本很低啊。”
“能源贵，军校生的饮食……随便对付一口营养液就完了，很少有像你这么精细的。”付欣打趣道，这不是她第一次碰到曜灵尝试尽量靠近地球食物外形的食品。
“但是开在那里不也很贵吗？”
“那家店周围有什么？”
“嗯……”曜灵努力回忆，这才想起来附近的情况，“机械维修，衣物重塑，医疗抢救……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吃的。”
“因为这家店是琴棋第一次凯旋时投资的，作为象征一直保留到了现在。那个时候的日潭星真是辉煌啊……”像是想起来什么，付欣的声音戛然而止，扫视一圈她的口袋，问：“你都不给你家那个带点吃的？”
曜灵讪讪道：“怕他吃了身体受不了。”
付欣满脸鄙夷地带着她到自己家门口，翻出来清淡的袋装零食让她带回去，就差直说曜灵抠门吃独食。
曜灵再三感谢后沉默接过，顶着压力离开付欣的家门，转身上楼回自己家。
奇怪地，容与最近似乎常驻客厅沙发，不再躲在自己屋里可以避开曜灵了；曜灵习惯回来直奔座位准备进入模拟环境看书，他不知哪天也搬出来一套头盔，在曜灵学习时盖着软乎乎的毛毯，躺在曜灵身后和她一起。
“楼下邻居给你的。”曜灵把零食轻声放在沙发扶手上，正准备拿起头盔，容与突然说：
“尽量少去医疗舱。”
“啊？”曜灵没反应过来。
“体检可以查出来脑电波，你不是想组队击杀异形攒学分吗？”容与提示道，“外出之前需要体检，体检的医疗舱跟普通的不太像……你见过岑帆老师办公室那个吗？”
“……不仅见过，还躺进去过。”曜灵诚恳道，“按理来说档案里会有之前的体检记录？有异常的话也没见有人来找我啊。你们这里的脑电波置换技术好像还没到能定向换人的程度。”
“是没有。但是能看出来不是一个人。”容与叹息一声，“而且这项规定是你来之后的一个月新加的，以前没有这个规定。”
“意思有可能是针对我的？”曜灵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不至于吧，联盟这么大，哪轮得到我一个学生被盯上。”
“……你知道鸿雁对于联盟的意义吗？”容与被她无所谓的样子气得一口气没上来，“自从它带回桃源向珈蓝星系发射信号源的信息，琴棋将军失踪以后，尽管联盟烧在它身上的能源不尽其数，但是它始终没有对外界做出过任何反应。”
“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鸿雁是机甲吧？换句话说是机械设备，为什么会指望它自己动？”
“是，但是鸿雁是联盟仅有的三台S级机甲之一，生物机甲制造技术大多来自于桃源，但桃源离开珈蓝星系时一部分机甲师跟着他们一起走了，后来仅存的机甲师也相继离世，资料在和帝国作战时被摧毁关键部分，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保留备份……总的来说，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做出生物机甲了。”
“生物机甲我记得是可以通过机甲内的神经末端直接跟人脑相连接？”曜灵说，“感觉还是很玄幻，它没有自我意识吧？”
“没有，但是生物机甲会存在精神力匹配问题。”容与摇摇头，“也就是说这二十六年间，没有出现一个跟鸿雁适配的人，直到那天异形偷袭日潭星，鸿雁第一次自主启动。学院内部的通知是残留琴棋将军精神力的原因催动鸿雁自启程序救人。”
容与直直看着她，问：“如果你是高层，你觉得鸿雁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会启动呢？”
曜灵心想这小子内部消息还挺多，这些信息她是一个没看见。
“出现了适配者？”见他一脸肯定，曜灵嘴角直抽，“所以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怀疑了？可是我精神力不是很低吗？不应该怀疑我啊。”
“是她精神力低。”容与纠正道，“不是你，你还没有测试过。”
“哦真是太不幸了，加上王远的事……我嫌疑更大了是吧？”
“是。”看她终于明白事情的危机性，容与长长地松了口气，“所以让你尽量少进医疗舱。”
“这跟少有什么关系吗？”曜灵不解，“进去一次不久被发现了吗？”
容与嗫喏半晌，最后斩钉截铁道：“反正少进就好了，一次两次的说不定有什么故障检测不出来呢。”
“行吧。”曜灵无所谓地点点头，不打算追究背后的动机和原因，“好意心领了，十分感谢。看书去了。”
“你！”容与声音急促，曜灵已经戴上头盔沉浸在另一个世界去了。
真是好心当驴肝肺！
容与穿上拖鞋，愤愤地重重落地，刻意制造出噪音，最后“砰”地猛然关上房门；随后似乎想起来什么，又满脸不悦地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沙发旁把零食拿走了。
曜灵没当回事，继续该干嘛干嘛，本以为这次不悦的对话就这么过去了，结果第二天早上喝了一口容与递过来的营养液差点没喷出来的时候，才知道这事还没过去。
她五官扭曲，艰难地疯狂漱口。很难形容这个营养液的味道，硬要说的话，前调是苦辣交加，而后残留的液体使味蕾感到酸涩肿胀，恨不得把舌头吐出来，最后是一股无法形容的腥味。
从水池抬起头时，水滴顺着鬓角的碎发流下，滑过下颌蜿蜒没入领口。
容与在一旁捂着嘴，没忍住笑出了声。
曜灵顾不得擦脸，用手用力一抹晒开水珠，怒道：“容与！你往营养液里兑什么了？！”
“没有啊，”他笑得连说话都说不利索，“它就这个味道啊。”
“你唬谁呢？”曜灵佯装要动手，“我前几天喝的都是这个，怎么就没见这个味儿的？”
“可能……哈哈哈哈哈，可能是它坏了吧。”容与实在憋不住，扶着门框笑得缓缓滑下。
两人打打闹闹，第一次以一种和谐欢快的相处方式走到学院，如果不算途中容与被曜灵连着帽子压在胳膊低下，容与不甘示弱企图绊倒曜灵未果反而自己差点摔倒的话。
两人刚刚分开，曜灵没走多久竟然遇到了霍染。
“这么早啊。”霍染笑着打招呼，“我就说你成绩窜那么快不是白来的，太辛苦了。”
曜灵不太习惯应对这种场面，只能笑着打哈哈。
“你要去体检吗？”霍染问，两人已经一路走了三个走廊了。
“嗯，你也是？”
“对，”霍染眼睛一亮，像是刚想起来什么，“问榆之前问我要不要一起组队来着，结果那几天事多一下子给告诉他我也去了。正好今天碰到，约一下时间和他一起去？”
“哦，好。”曜灵觉得这种危险活动人越多越安全，“洛森也去，一会儿拉个群约一下时间吧。”
霍染愣了一下，随意地聊起来以前出去时遇到的趣事。不得不承认他的叙事能力很强，娓娓道来幽默风趣，夹杂着一些吸引人的悬念，曜灵生怕自己露馅只能低着头尴尬地“嗯嗯嗯”“对啊”“哈哈”。不知过了多久，在看到检验室的那一刻觉得光明普照大地，加速向它走去。
检验室没有太多人，前面只排了五六个，曜灵记起容与的话特意在霍染排好后声称有事出去溜了一圈排在他后面间隔三人的位置。
谢绝霍染一同离开的好意后，曜灵像在流水线一样躺进密闭的医疗舱，祈祷自己不要被查出来异常。观察四处无人后在结果那一栏选择了“保密”，鬼鬼祟祟地离开了。
二十分钟后，一份与四个月前曜灵受伤在岑帆办公室检测结果一致的体检报告出现在霍染的电子屏幕上。
与入学体检的结果并无不同，相同的脑电波，S级的体质，C级的精神力，一切的一切都那么正常，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异。
屏幕玻璃板骤然破碎在霍染的手中，起伏的胸口昭示着这位面含微笑的人愤怒与不愿相信的内心。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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