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亲在给他洗脸,小胖还故意拿水泼我呢!”
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孔铭轩劝说着自己。
否则小胖和他娘之间,绝不可能自然相处。
他用筷子戳着干净的碗底,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真好听。
张鹤闭着眼享受。
孔先生怎么什么都会呀?
正在张鹤的心跟着敲击声飘飘然时,耳边的声音倏地停了下来。
张鹤睁开眼,看到了男人微蹙的眉。
孔铭轩斟酌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小鹤,你帮我带路,我们去小胖家看看。
—
大牛村并不大,所以即便孔铭轩的小破屋和小胖家分别落在村两头,也只用了半刻钟就走到了地方。
孔铭轩远远的就瞧见用栅栏围城的院子,伴随着几声犬吠。
张鹤迈着小短腿走在最前头,给孔铭轩介绍着小胖的家。
“小胖家围院子的栅栏,就是当初我爹帮忙弄的,我那个时候就站在旁边。”
仿佛是提到了多伟大的事,他的声音透着点小骄傲。
“这是小胖家养的狗吗?”
“对!小胖家的狗是从剩子家抱来的,当时剩子家的母狗生了五只,小胖家那只是里面最乖的。”
最乖的。
怎么听着这声音不那么乖呢?
他甚至越听越觉得烦躁。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随着离院子越来越近,心里那抹不安渐渐强烈起来。
他突然想到那些真假难辨的传闻。
狗会护主。
可小胖家的狗在护谁?他的主人吗?
小胖的娘亲?还是……小胖。
张鹤突然停下脚步,“孔先生,这里就是小胖家。”
孔铭轩将心里的狐疑与猜测吞进肚子里,抬起头望向面前的木栅栏。
栅栏门用一条蓝布条系着,透过缝隙,他隐约瞧见了院子里的大缸。
村子里的人都用这种缸盛水,所谓“无水不能活”,就连原主那样的呆子,都能时刻保证缸里的水在一半以上。
可小胖家明显不是这样。
缸微微往门这边倾斜,底面成了折线。
孔铭轩立刻下了断定,这是口坏缸。
究竟是不经常用到水,还是屋里有东西可以另盛呢?
这个念头促使他抬手靠近栅栏门。
“咚咚——”
张鹤配合着朝里面喊,“有人在吗?”
除了回应的犬吠声,像是没人在家。
孔铭轩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又敲了两下。
还是没人。
“孔先生,会不会小胖有事出去了?”
他倒是希望是这样。
孔铭轩盯着那口缸,将从张鹤嘴里得到的信息和小胖今早的话联系起来。
这很像他教书时遇到的一种情况——家暴。
家暴在古代,通常发生在女性身上,男子大丈夫主义,女子又大多都只知道遵从三从四德。
但如果女子是施暴方……
张鹤等了半天,迟迟没得到答复,小孩脾性让他有种被忽略的感觉。
他仰着头,不高兴的叫了一声,“孔先生,你为什么不理我?”
孔铭轩这才回神,对上张鹤哀怨的眼睛。
他“嘿”了一声,小孩子这种类似于争风吃醋的表情别提多有意思了。
搞得他好像个抛妻弃子的渣男。
“咱们回去吧。”
张鹤的小脾气正上来,越想越觉得委屈。
他发现,自从小胖来了,孔先生就总问他关于小胖的问题。
“孔先生,你是不是很喜欢小胖啊?”
张鹤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没,”孔铭轩被小孩奇怪的脑回路弄得哭笑不得,“你们对我来说一样重要。”
都是祖国的花骨朵儿。
孔铭轩的心情好了不少。
他都舍不得打,舍不得骂,更别说古代那些望子成凤的亲娘了。
也许真的是他想太多。
张鹤开心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孔先生,你对我们也很重要。”
明明自己只认识了孔先生两天,但他就是觉得,孔先生超级好。
孔铭轩耳根子红了。
他穿越前不知道听过多少这样的话,每次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他强装镇定得“嗯”了一声,作为答复。
但小孩子可不懂什么叫给对方留面子。
张鹤远远就瞧见了孔铭轩发红的耳廓,毫不犹豫的指了出来,“孔先生,你很热吗?”
他想起他娘说过,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所以在这冷风呼啸的大冬天,孔先生觉得热也是有可能的。
张鹤在心里为自己的聪明点了个赞。
孔铭轩:“……”
他选择沉默。
回家的途中,孔铭轩想了一路。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难道是因为他当了四年的幼儿教师,习惯所致吗?
孔铭轩的思绪很快被张鹤絮絮叨叨的话打散,无影无踪。
“孔先生,你还答应帮我做风车呢!”
“等回到家。”
等小胖回来,自己再亲自问问吧。
—
原主家门前,有块空地,荒废了很久。
孔铭轩双手背在身后,山主巡视地盘似的瞅了半天。
吴大娘给的粮食,最多只能撑到他们家回来的那天。
刚开始他或许还能卖点东西换钱,后面可就不行了。
所以他决定,自己种点吃的。
他背着原主进京赶考的那个破竹篓,带着张鹤去了镇上。
今日是七天一次的集会,小镇一扫往日的冷清,人山人海。
街道两边是各种各样的摊子。
张鹤一到镇上就四处撒欢,孔铭轩拦都拦不住。
最后只能自己跟在张鹤后面,确保他不会离开自己的视线。
原主就算再穷,也没穷到一文钱都没有。
孔铭轩这次掏空了家里的积蓄,准备来一次大甩购。
“公子,要不要给娘子买些胭脂?我家胭脂颜色正,保准你家娘子喜欢。”
说着,卖胭脂的大姐意有所指的扫过前头的张鹤。
孔铭轩反应过来,这小贩怕是把张鹤当成他儿子了。
“一盒胭脂多少钱?”
“三十文钱。”卖胭脂大娘热情道。
孔铭轩拧着眉。
他如果去卖胭脂,应该能挣不少钱吧?
但他好像不懂女人家的这些东西。
孔铭轩摇了摇头,打消了自己的这个念头。
卖胭脂大姐的热情已经被消磨殆尽了。
“你究竟买不买?”
“不买不买,”孔铭轩摆摆手,“我就看看。”
笑话,他连饭都快吃不起了,哪儿来的钱买胭脂。
更何况,他也没媳妇儿呀。
就在孔铭轩想再和这卖胭脂老板,寒暄几句时,下袍突然被人扯了两下。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腿边站着的小萝卜头。
张鹤的视线没在他身上,而是紧紧锁着前方,眼睛一眨不眨的,仿佛在看什么东西。
孔铭轩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瞧见了一片人海。
“怎么了?”
张鹤抬起小手指了指前方的一个小商铺,“孔先生,我刚刚好像看到小胖了,他和他娘亲进了前面的铺子。”
孔铭轩皱了下眉。
那是家当铺,门前立着块方方正正的牌子。
“小鹤,你确定没看错吗?”
张鹤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是看着像。”
这可就难辨了。
他现在已经不是幼儿教师了,只是个不起眼的穷书生,完全可以不管这事。
多此一举不说,还徒增麻烦。
孔铭轩几乎想转头就走。
牵起张鹤手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想到那天小胖的眼泪,和那几声可怜兮兮的孔先生。
“小鹤,你想见小胖吗?”
张鹤点了点头,“想!”
他虽然只是个孩子,但从孔铭轩最近反常的态度,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小伙伴可能出了事。
张鹤这次格外听话,也没像上次那样和小胖争宠。
他牵着孔铭轩的手,眼睛清澈明亮,“孔先生,我们去看看吧,我有些担心他。”
孔铭轩弯弯唇,“好。”
当铺里人很多,乌泱泱的挤在柜台旁。
站在一群满怀东西的人里,孔铭轩和张鹤两个人显得格格不入。
……
“杨掌柜,您看看我这块玉,祖传的,能当个多少钱?”
杨掌柜拿着放大镜,对着这块玉翻来覆去,瞧了又瞧,最后砸了下舌。
“你这块玉,怕不是是个仿品吧?”
“怎么可能?这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代代相传,怎么可能是个仿品?您再仔细瞧瞧?”
杨掌柜不情不愿的又在那块玉上摸了两下,态度敷衍,“确实是仿品。”
“不应该呀,”男人不可置信的将柜台上的玉佩拿起,“我家就这东西值钱了,如果是仿品,这让我们家怎么过呀!掌柜的,您要不再看看……”
他将玉佩递过去,想要塞进掌柜手里,男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的面容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嘴唇干裂,因为情绪激动微微发颤。
“一边去,”掌柜的直接伸手挡住了男人,“别打扰我做生意。”
“这……”
“下一位!”
被毫不留情的打断,男人面如死灰,他攥紧手里的玉佩,僵硬的退出人群。
他一家老小,上下六口人,就等着他这趟回去。
身为家里的主心骨,他却连让家人吃顿饱饭都不行。
真是没用。
男人抬起手,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算什么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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