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桥确实是没想到邱岚会提出这样的想法,握着筷子的手停了下来,神情十分意外。
但随后他冷哼一声:“你现在已经是睿王殿下面前的红人了,靠水台子出尽风头,何必还学水秋千?怎么,怕将来讨不到官家的欢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对啊,我就是担心这个。”邱岚并不怕承认这一点,居安思危,总比到时候被人看笑话的好,“水秋千在大熹风行多年,自有它的魅力,现在大家对水台子只是一时新鲜,万一之后没人喜欢,我跳给谁看?我觉得现在得两条腿走路,才能走得更稳一些。”
庄桥低头吸溜了一口面条,耷拉着脸咀嚼着,并没有应她。
邱岚早知道会遭遇冷脸,并不以为意,继续道:“水台子不好学,技术动作太复杂,我也是从小跟我爹练,才有现在的水平。现在培养新的技手很困难,得找儿童训练,要想现在就要吸引大家的注意,要靠更多人的努力。”
“像桥哥你这样基础能力强的人,转向水台子的学习是最快的,会的人多了,才能好好把这项技艺发展下去。到时候水秋千和水台子并驾齐驱,咱们两种技能都能牢固掌握,还怕没饭吃?”
其实她说这个稍稍有点忽悠的成分在,毕竟庄桥已经是个熟练的技手,要克服惯性的水秋千动作,去做标准的跳水动作,难度更大,身体的软度都得重新训练。
但不这么说不行,邱岚急于拉拢同盟,并不想加深和他们的矛盾。
好在现在水台子的动作可以由她和桑原重新定义,稍稍减少一下难度利于推广,推广开来他们才能引领风潮。
然而再简化也需要时间,反过来想,水秋千动作简单,邱岚想要学这个相对容易一些,为了将来不掉队,她必须掌握好这项技能。
退一万步讲,与跳水这西方发展起来的技艺相比,水秋千是传统文化,既然眼前有这个机会,她也想学好。
“真的好学吗?我看你们的动作很复杂。”庄桥碗里的面都见了底,他才缓缓开口道,“万一我学了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还教会了你水秋千,岂不是赔本买卖?我又不是教头,没有教你这项义务。”
果然顶级技手都聪明,不好忽悠,邱岚心里苦笑。
但不管怎么说,听起来像是松口了。
庄桥不傻,最近水台子风头无两,虽然不至于能一下子取代水秋千,但这个势头很猛,他当然想学,就算不能做到邱岚和桑原那般顶尖,至少万一官家也喜欢水台子,他不至于完全被排挤出去。
可他也看过邱岚两人的训练,尽管不是内行人,但他一看也知道这个练起来肯定不简单,他如果去练的话,不仅需要更加努力,还要克服跳水秋千带来的固有习惯。
邱岚连忙道:“这个你放心,我包教包会,绝不会半途而废。水台子还在起步阶段,桥哥你学会了就是元老,将来动作标准制定还需要你来贡献想法呢。”
这倒也是,宁当鸡头不当凤尾,庄桥可不想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成,我可以跟你试试。”庄桥点头道,“但我希望这件事能保密,对外就说你没跟上训练,找我开小灶。”
邱岚也不希望这一对一结对子的事儿传出去,显得他们私相授受,好像在搞小团体,这样很不好。
尤其自己不去找孙时波而找庄桥,看上去是利益交换——虽然事实如此,但需要挂遮羞布还是得挂。
“没问题。”她点头道,“之后团里肯定也会建练习水台子所需要的陆网,应该跟水秋千的陆上练习在同一个场馆,到时候咱们约着加练就是。”
这件事一谈妥,邱岚心里大石落了地,打算先好好享受这段养伤假期,然后投入新一轮的战斗。
自己的命运还有邱念远的冤案都维系在这未来的发展之路上,定然不能掉以轻心。
桑原表演完没有回自家百戏团,而且别人还有演出,当天不能立刻举行庆功宴,于是他就跟平时玩得好的几个小伙伴一起出去喝酒吹牛,约莫到了晚上才回峭云团。
刚走到大门口,就被顾南云给拦住了。
“顾侍卫,找我有事?”桑原让小伙伴们先走,单独留下来跟对方说话,“殿下对我们今天的表演还满意吧?领完赏也没顾得上单独说话。”
顾南云把他拉到隐秘一些的角落处,从怀中掏了荷包递给他:“殿下当然满意,这不安排我给你送他的赏金来了。这个别告诉团里,你自己收好就成。”
桑原多机灵,一听就明白,这是不用抽成,当即喜滋滋地双手接过,连声道谢。
感觉离买大院子很近了一步!
“小五那边也有吧?”虽然知道睿王肯定会一碗水端平,但他还是问了一句。
顾南云笑道:“你俩还搭档出了感情,方才殿下去松茂团给小五赏赐,她也问起了你。”
但桑原的关注点妥妥跑偏:“殿下亲自过去的?”
只派侍卫来给我送?
明显这就是偏爱邱小五!
顾南云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往回找补:“只是顺便路过,发了赏金就走了。”
“哦哦,我也没别的意思。”桑原道,“辛苦你跑一趟。”
顾南云笑笑:“职责所在罢了。既然任务完成,那我也告辞了。”
桑原目送他骑上马奔驰而去的身影,心里多少有些不爽。
睿王对邱小五怎么这么好?好得都有点不正常了!
晚上有其他当值的侍卫守着尹溶风,不用顾南云和沈北雁贴身保护,忙完一天,他俩便回了自己在睿王府西院的庐舍。
两人各有各的房间,但是今天顾南云显然有心事,洗漱过后,胳膊底下夹着自己的枕头,敲开了沈北雁的门:“哥,今晚跟你睡,聊聊呗?”
他俩家是世交,俩人落地就义结金兰,从小一起玩到大,一起考的武举,一起来给尹溶风当贴身侍卫,比亲兄弟感情还好。虽然同龄,但沈北雁年长一个月,性格内敛稳重,能够洞察人情世故,习惯性护着活泼天真、心里不装事儿的顾南云。
虽然在外总是因为对方太过活泼而呲儿他,但私下里也常常为他答疑解惑。
沈北雁已经洗漱完,换上了寝衣,面无表情地侧过身让他进去,把门关好。
顾南云轻车熟路地蹦上了床,非常自觉地靠里躺,脑袋枕在胳膊上,左腿支起,右腿架在左膝上。
桌上还剩一截残蜡,沈北雁就没吹灭,等它自己一会儿烧完熄灭,也直接上了床。
“想聊什么快聊,别影响睡觉。”他躺在顾南云边上说。
顾南云侧过身支着头看他:“哥,你想过成亲吗?”
“废话。”沈北雁把薄被扔给他,盖住他的肚子,“爹娘都开始给张罗了,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有意中人了?”
“倒也不算有,就是今天听见松茂团那个方丝雨说的话,心里有点别扭。”
“她说什么了?”
顾南云便把听来的话学给了沈北雁:“哥,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咱俩是殿下的人,自然凡事都以殿下为主,一天恨不得七八个时辰都在他身边,肯定顾不上家里,这样的话,若是娶了妻,岂不是让人守活寡?”
“你想得倒是挺多。”沈北雁也转过头,与他脸对脸,“可这是事实,还能怎么办?边防将士也是连年不着家,他们的妻小不也同样忍耐着?”
顾南云垂眸,小声嘟囔:“可我要喜欢我妻子,就舍不得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怎么?”沈北雁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露出了促狭的微笑,“喜欢方姑娘?”
顾南云跟自家兄弟没扭捏,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叹了口气:“就有一点小喜欢,觉得她大大咧咧的性子挺好,但是今天她说的那些话算是直接把我排除了。”
“我说怎么今天突然来找我呢,原来是害了相思病。”沈北雁打趣他,“看不出来你都开窍了。”
顾南云连连摆手:“什么相思病,八字都没一撇,刚有点好感而已。就是想到以后,心里有点沉甸甸的。”
“别多想了。”沈北雁在他额头弹了一个爆栗,“当公差的人拿朝廷俸禄,有得必有失,肯定不比白身自由,这是一个人选择的问题,任何选择都有代价,将来你与你的妻子也肯定会坦诚说明这一切,她若愿意,你也不必内疚,若是心里觉得亏欠,有时间的话多疼爱体贴她便是。当然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辞官不做,但你也得想好将来的出路。”
顾南云长长叹了口气:“要选,要想,真是个麻烦事啊。”
沈北雁却很高兴:“你长大了,开始思考这个了,是好事。天下谁人没有烦恼呢,官家有,咱们殿下也有,大家都一样。”
尹溶风身着寝衣,躺在自己宽大的床里,今日很疲累,他却始终睡不着。想着邱岚跳水时自信的模样、受伤时坚忍的模样、唱歌时婉转的歌喉,还有簪着花的清秀面孔,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加快。
然后再想到她躲避自己的模样,登时呼吸就开始有些不畅。
想来想去,尹溶风觉得要消除相处时的紧张,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多多接触,互相进一步熟悉才行。
也对,恰巧该教她骑马了。
真是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这些男人们各自怀着各自的惆怅,姑娘们却沉浸在奋斗所带来的喜悦中。
有邱岚打算投资的口头承诺,方丝雨觉得梦想离实现又近了一步,晚上做梦都在嚷嚷着研究新菜式;邱岚这边谈妥了跟庄桥的合作,自然也是睡得分外香甜,一觉到天亮。
她受了伤,不用去训练,也就随着自己的性子赖床,太阳晒屁股了还没起来。
正迷迷糊糊着,忽然听到外边有人敲门:“小五,起了吗?”
“婶子?!”邱岚登时精神地坐了起来,跳下床单脚跳着去开门,欣喜万分地张开双臂搂住了门口的张大婶,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张夜明,“你们怎么来啦?”
但她不知道的是,有一个经过庐舍的小厮看到了这一幕,诧异地愣在了当场。
邱岚:计划通!
桑原:危机感!
尹溶风:连环计。
顾南云:被嫌弃。
沈北雁:操心命。
方丝雨:我要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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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宋代佚名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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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四七 拉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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