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分以及宣布打赏的工作人员都站在观众席这边，桑原他们的座位在对面，稍微有点听不清。
于是他迫不及待跟旁边的宇文山求证：“山哥，你听见了吗？是八十八贯？纯打赏？”
“听见了，没错！”宇文山也惊讶万分，“邱小五今天可算是开了张了，到手能分一半呢！”
打赏制度后来确定下来，技手们都清楚，但凡打赏，他们可以分到五成，所属百戏团能得三成，组委会得两成，虽然克扣得多了些，但这可是额外的收入，大家都欣然接受这个比例。
桑原琢磨着：“她才刚爬上岸就有人打赏，说明那贵宾早就准备要赏她了，可知道她名字的人并不多，而且这人又叫‘风老板’，所以……”
不光他想到了，邱岚也想到了，她没有立刻返回自己的坐席，而是忍着寒冷，去了睿王坐的贵宾席。
“殿下，风老板是不是你？”她没顾上行礼，劈头就问。
尹溶风笑笑，没有否认：“是我，选了个吉利的数字。”
“这也太多了！”邱岚连忙说，“您意思意思就行。”
尹溶风笑容更深：“百姓们可能还不太了解这个机制，所以我抛砖引玉，这点小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小五今天的表现很不错，我很高兴，出手自然大方。”
邱岚：“……”
行吧，这也不好反驳，况且她身上冷得很，只能先抱拳谢过，飞快跑回去套棉袄。
现场观众还对这打赏议论纷纷，接下来坐在其他贵宾席的有钱人们受到了启发，也纷纷开启了打赏模式，又有几个人给邱岚追加了赏银，金额都不低，没有低于八十八贯钱的。
幸好打赏有上限限制，不然搞得大家攀比起来没完，恐怕不好收场，也会让那些没有得到打赏的技手们过分眼红，不知道会干出什么蠢事来。
对此，尹溶风心里也有数，便让现场工作人员对着观众席大声解释了一遍，表示从一贯到一百贯都可以，大家量力而行，这个机制只用来表达对支持的技手的喜欢，千万不要相互攀比。
听了这个解释，果然也有一些做生意的用小金额打赏那些明显水平差一点的技手，但是要求工作人员喊出他们的招牌，比如“某某裁缝铺打赏某某技手钱五贯”。
这些生意人精明得很，知道优秀的技手们不缺打赏，自己赏得再多别人也看不入眼，不如打赏那些无人问津的，这样只花一点钱，还能获得对方的感恩，而且金额少了可以多打赏几次，就等于多宣传自家店铺，何乐而不为！
尹溶风倒是没想过他们会有这么个思路，不过这样倒是也很好，免得打赏局面一边倒会引发争端。现在这样，优秀的吃大饼，差一点的吃小饼，大家都有饼吃，不至于激化矛盾。
“现在真是和当年不一样了，我们那会儿水秋千技手哪有这个待遇。”
方丝雨的小吃摊边，一个灰棉袄的中年汉子等着他的富贵卷，跟同伴感叹。
他的同伴是一位与他年龄相仿、身着黑色棉袄的中年男人，点了一份“黄金万两”：“是啊，咱们真是没赶上好时候。”
这会儿人不多，张夜明做着爆米花，方丝雨做着煎饼果子，俩人一边忙活一边默默听他俩瞎聊。
“听说和咱们同辈的几个技手被他们请去当判官了，不知道有没有人找咱俩。”灰衣汉子说，“不过要找估计也找不着，毕竟咱们之前多年都不在京城。”
黑衣汉子冷冷一笑：“他们怎么可能找咱们？忘了咱俩是怎么离队的了吗？忘了咱们两家为什么要离开京城吗？！”
“事情都过去二十年了，再说咱俩又没有被入罪。”灰衣汉子讪讪挠了挠头，“再怎么说咱俩当年和老邱也算是齐名的，光凭我们的技艺，去做判官绰绰有余！”
方丝雨一听“老邱”两个字，立刻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就见那黑衣汉子说：“别想这些好事了老荆，咱们能过些安生日子我就知足了。”
“荆”这个姓并不算大姓，而且这人又是跳水秋千的，还是跟“老邱”齐名的人物，她一想就想到了邱岚要找的荆和跟康祺两个邱念远关系最好的兄弟。
方丝雨把做好的煎饼果子递给那位“老荆”：“客官，您的富贵卷好了，不过这位客官的‘黄金万两’还得稍等一会儿。”
那黑衣汉子也好说话，点头道：“不急。”
方丝雨立刻跟张夜明对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尽量拖延时间，然后提着裙摆出了小木屋，悄咪咪地进了场地，直奔技手候场坐席而去。
邱岚已经在更衣室里换了干衣裳，现在裹着棉袄烤着炭炉，优哉游哉地看比赛，就听见大姑娘一脸凝重地跑过来，凑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可能发现康祺荆和两个人了！”
一听这话，她立刻站起来跟着方丝雨离开，径直往场地门口跑去。
对面的尹溶风和桑原注意到邱岚的动向，都觉得有些奇怪，不约而同地想——比赛都快结束了，她这是要去哪儿？
然而邱岚两个人没跑几步，就听工作人员大声喊道：“出场技手，松茂团，庄桥。”
现场顿时一片欢呼喝彩声，原本进进出出买小吃的观众们一下子就从门口冲了进来，都不想错过这个第一技手的表演。
邱岚和方丝雨就被堵在了人群中，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挤出去，跑到小吃摊前，那两个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张夜明很是内疚：“小雨刚走他俩就催我，说不想耽误了看庄桥比赛，我说要不让他们看完了再过来拿，他们说那‘黄金万两’就不酥脆了，小孩还等着吃，而且玉米已经爆好，再耽误下去确实会影响小岚说的口感……”
“没事，夜明哥，咱们本来也不确定那俩人是不是，我和小雨再进去找找。”邱岚安慰他，接着便拉着方丝雨的手返回了场地当中。
她俩回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庄桥精彩的入水，“嘭”地一声，水面绽放巨大的水花，观众们全都兴奋地喊了起来：
“漂亮！不愧是第一技手！”
“今天这票真是没白买！”
“这可真是过瘾了！不虚此行！”
接着工作人员大声唱分：“松茂团庄桥，起跳九分、空中姿态九分半、距离九分、入水九分半，总计三十七分，暂列第一！”
这个刷新了新高的成绩令全场沸腾，所有人都为看到了这一跳而感到兴奋，纷纷喊着庄桥的名字。
庄桥水淋淋地爬上岸，先接过小厮递过的布巾，还没来得及擦拭，便对观众席招手示意，向大家连连鞠躬。
欢呼声刚淡下去一点，宣布打赏的声音就又响起了：
“林府林老爷打赏庄桥，钱六十六贯！”
“孙府孙员外打赏庄桥，钱八十八贯！”
“顺兴笔墨斋打赏庄桥，钱三十六贯！”
“德隆饭庄打赏庄桥，钱二十八贯！”
“兴旺票号打赏庄桥，钱九十八贯！”
“……”
这一连串的打赏让在场所有人都惊了，庄桥也惊讶得不知所措，冲贵宾席连连抱拳，表示感谢。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现场其他技手酸极了，这么一来，庄桥日入几百贯，谁能不眼红？！
反正桑原心想，要是有人这么给我打赏，我高低当场给他们磕一个。
邱岚倒是没有眼红，她觉得这是庄桥应得的，这么优秀的运动员理应得到大家的喜欢，挣钱也没什么不对，只要他的表现能对得起这份钱。
因此她真心实意冲对方挥手，笑着比了个大拇指。
方丝雨没顾上看庄桥，一直往观众席上瞅，想去找到之前那两个人，可惜眼前人实在太多了，她跟那两位也只是匆匆见了这么一面，人山人海的实在找不出来。
“算了小雨，要不下次吧。”邱岚安慰她道，“没准儿他们喜欢吃你的小吃，还会去光顾的，那时候你就可以直接问他们愿不愿意见我，但是先别说我在松茂团的事。”
方丝雨点点头：“成，希望他们还能再来。”
但她仍然有点不甘心，今天这首场比赛结束后，她探着头看着散场离开的百姓们，然而还是没有找到。
看来也只能下次了。
水秋千联赛的这首场比赛以一个开门红的形式落下帷幕，结束后还有不少人在场地外的售票亭里提前买了下一场的票，看着这盛况，尹溶风觉得非常满意。
他欣欣然走到技手候场席前，对松茂团和飞鹭团的参赛技手们道：“今天大家的表现都不错，辛苦了，下一场再接再厉。”又特意看着飞鹭团的技手们，“收到的打赏不多也别气馁，回去好好训练，磨炼技艺，会有人欣赏你们的。”
“多谢殿下鼓励，我等一定会勤加练习！”飞鹭团的人齐齐抱拳道。
所有人都在跟前，尹溶风不便对邱岚特别留意，便只是微笑地向她点头致意，然后对大家道：“那么各位便回去休息吧，赏金扣掉抽成部分，会发放到各位手里，我们下一场见。”
说罢，他便先行离开，两个百戏团的人都等他走了这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在远处等了好久的桑原这会儿才凑过来，一脸贱不嗖的笑意，对着邱岚上下打量，跟着她一起往外走。
“看什么看？”邱岚无语，“没见过？”
桑原勾唇笑了笑：“这么好看确实没见过。”
其实也不是没见过，印象最深的是两人最开始一起练双人跳，邱岚在峭云团里洗澡、自己说她像姑娘那回。
现在想想，难怪那次她生那么大气，原来不是男子气概被人质疑，而是担心马甲被扒。
现在一切都得到了解答，只是什么时候才有机会真正把她马甲扒掉呢？那画面一定很美！
桑原想想这个，简直心痒难耐。
这人又撩闲了，邱岚心想，其实她以前挺喜欢他这一面的，觉得生动又好玩，但现在俩人中间隔了很多事，她突然不知道该对他这样做什么反应。
于是只能保持沉默。
桑原对她的反应并不在意，继续贱嗖嗖地说：“哎，今天赚了那么多，不请客说不过去吧！”
“请客？好啊，没问题。”邱岚很爽快地答应。
然而得知她请自己吃的是方丝雨小吃摊上的东西时，桑原都快哭了：“就这？就这？！”
“小雨的生意，没让你掏钱支持已经很够意思了。”邱岚笑眯眯地说，“请你吃些家乡美食，一解思乡之苦，我很够意思吧！夜明哥，给他来套煎饼果子，最豪华的那种！”
桑原：“……”
先前很多人散场又过了买了些吃的，方丝雨很无奈地又忙了一会儿，这会儿没多少人等着，她便让张夜明给桑原做，自己出了小木屋，还是下意识地盯着散场的人看。
邱岚见她比自己还着急，正想阻止她，便见她突然指着前边拐过弯的一个身影，激动大喊：“岚姐儿，是他是他！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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