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府老夫人急火攻心晕厥的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敲在沈清辞本已紧绷的心弦上。她对这个名义上的祖母并无深厚感情，记忆中原主在侯府时，这位老夫人大多时候也只是冷眼旁观，并未给予多少庇护。但此刻，老夫人病危，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完全置之度外，否则传出去，一个“不孝”的罪名便能将她之前积累的名声毁于一旦。
更何况，陇西告急，老夫人若在此时出事，永宁侯府内里恐怕会更加混乱，甚至可能影响到前线军心。
沈清辞迅速冷静下来，对前来报信、慌得六神无主的侯府仆妇沉声道：“慌什么！仔细说清楚，老夫人具体是何症状？可请了太医？太医如何说？”
那仆妇被她镇定的语气感染，稍稍定神，带着哭腔回道：“回、回王妃，老夫人一听闻陇西消息，便捂着胸口倒下了，面色青紫，呼吸急促，牙关紧咬……太医已经请了，说是急怒攻心，引发了陈年心疾，情况十分凶险，用了药也不见起色，说是……说是需要百年以上的老山参吊住元气，再施以金针渡穴之术，或有一线生机。可府里库存的百年老参前些时日刚被大夫人拿去送了人情，一时半刻哪里去寻这等珍品？侯爷和大夫人这才让老奴厚着脸皮来求王妃，望王妃看在血脉亲情的份上，救救老夫人吧！”
百年老参？金针渡穴？
沈清辞眸光微闪。百年老参虽是珍稀，但以摄政王府的底蕴，库房中定然不缺。至于金针渡穴……太医院中精通此术者恐怕凤毛麟角，而且未必肯为了一个侯府老夫人冒险。而她，恰好两者皆备。
但这药，不能轻易给。永宁侯府往日对她如何，她心知肚明。如今有难才想起她，若她轻易应下，只怕对方非但不会感激，反而觉得理所当然，甚至日后更加得寸进尺。
她必须借此机会，彻底立威，也让永宁侯府清楚，她沈清辞，早已不是那个可以任他们拿捏的庶女！
“春桃，更衣。夏荷，去请周嬷嬷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沈清辞迅速吩咐，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另外，让小顺子备车。”
她换上了一身较为正式的王妃常服，神色肃然。周嬷嬷很快赶来，听闻事情缘由后，眉头微蹙：“王妃，百年老参库房倒是有，只是……王爷如今正在处理军国大事，是否要请示……”
“不必打扰王爷。”沈清辞打断她，语气坚定，“王府内务，王爷既交由嬷嬷与墨羽协同处理，此事我便与嬷嬷商议。老参我可以给，但我需亲自前往永宁侯府一趟。”
周嬷嬷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王妃要亲自去？这……侯府如今乱成一团，怕是……”
“正因乱，我才更要去。”沈清辞目光清冷，“嬷嬷，劳烦您亲自去库房，取一支百年老参，再备一些上好的温补药材，以王府的名义送去。我随后就到。”
周嬷嬷见她主意已定，且行事条理分明，不再多言，躬身应下：“老奴遵命。”
当沈清辞的马车抵达永宁侯府时，府内已是一片愁云惨雾。门房见到摄政王府的马车，如同见了救星，连滚带爬地进去通报。
永宁侯沈擎和大夫人王氏急匆匆迎了出来，两人皆是面色惶急，眼底带着血丝。见到沈清辞从马车上下来，王氏再也顾不得往日嫌隙，扑上来就想抓住她的手，涕泪横流：“清辞！我的儿！你可算来了！快救救你祖母吧！”
沈清辞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手，目光平静地看向永宁侯：“父亲，祖母情况如何？”
永宁侯看着眼前这个气度沉静、眼神锐利的女儿，恍惚间竟觉得无比陌生。他艰涩地开口：“太医在里面守着，情况……很不乐观。说是若子时前再无老参续命，恐……恐就……”
沈清辞点了点头，抬步往里走：“带我去看看。”
一行人匆匆来到老夫人居住的寿安堂。屋内药味浓郁，几位太医围在床前，皆是摇头叹息。床榻上的老夫人面色灰败，嘴唇发绀，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沈清辞走上前，先是查看了老夫人的瞳孔和舌苔，又仔细诊了脉。脉象沉微欲绝，确实是心阳虚脱之危症。
“王妃，您看这……”一位太医认得沈清辞，见她亲自诊脉，连忙上前，语气恭敬中带着询问。
“确是心疾暴发，元气将脱。”沈清辞收回手，声音清晰，“周嬷嬷。”
“老奴在。”周嬷嬷立刻上前，将那个装着百年老参的锦盒双手奉上。
锦盒打开的瞬间，那支形态酷似人形、须发俱全、散发着浓郁药香的百年老参，让在场所有太医和永宁侯府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快！快按方煎药！”永宁侯激动地声音发颤。
“且慢。”沈清辞却抬手阻止，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永宁侯和王氏脸上，“父亲，母亲。老参我可以给，但我有一个条件。”
王氏一愣，随即急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提条件？那可是你亲祖母！”
沈清辞眼神倏地冷了下来：“正因为是亲祖母，我才更不能让她老人家在生命垂危之际，还要被一些琐事烦心。”她语气转厉，“我要你们保证，从今往后，永宁侯府上下，不得以任何形式，借任何由头，打扰祖母静养，更不得再利用祖母，或打着我的旗号，在外行事！若违此誓，我沈清辞便与永宁侯府，恩断义绝！”
她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不仅是要隔绝侯府对老夫人的利用，更是彻底划清了她与侯府除了血脉之外的其他牵连！
永宁侯和王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们没想到，沈清辞会在这个关头，提出如此决绝的条件！这等于断了他们日后攀附摄政王府的最大捷径！
“你……你……”王氏指着沈清辞，气得浑身发抖。
“答应，还是不答应？”沈清辞不为所动，目光如冰，“祖母的时间不多了。”
永宁侯看着床榻上气息奄奄的母亲，又看看眼前这个气势逼人、手握救命良药的女儿，最终一咬牙，重重跺脚：“好！我答应你！”
“空口无凭。”沈清辞示意周嬷嬷，“请周嬷嬷做个见证，稍后请父亲亲手写下字据，签字画押。”
永宁侯气得几乎晕厥，但在沈清辞那不容置疑的目光下，只得颓然点头。
条件谈妥，沈清辞不再耽搁。她亲自指挥丫鬟小心切下参须煎药，同时取出随身携带的“九玄针”。
“我要为祖母施针，闲杂人等都出去。”她淡淡吩咐，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
太医们虽心中好奇，但摄于王妃威严，只得退到外间。永宁侯和王氏也被请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沈清辞和昏迷的老夫人。她凝神静气，指尖银光闪烁，一根根细长的银针精准地刺入老夫人胸前的膻中、鸠尾，以及手臂的内关、神门等穴位。她的手法快、准、稳，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仿佛不是在施针，而是在演奏一曲生命的乐章。
随着银针的刺入和沈清辞以内力微微渡穴，老夫人原本微弱的呼吸，竟渐渐变得有力了一些，青紫的面色也似乎回缓了一点点。
参汤很快煎好，沈清辞亲自喂老夫人服下。
一番救治，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当时辰将至子时，沈清辞终于收了最后一针，额角已布满细密的汗珠。
而床榻上的老夫人，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眼皮颤动，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醒了！老夫人醒了！”一直守在外间的永宁侯和王氏冲了进来，看到这一幕，又惊又喜，看向沈清辞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沈清辞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对永宁侯道：“祖母已暂时脱离危险，但需静养，切忌再受刺激。后续调理，我会开个方子。”
她走到书案前，写下药方，交给一旁的太医：“按此方调理，循序渐进。”
太医接过方子，仔细一看，眼中顿时露出惊艳与钦佩之色：“妙！妙啊！王妃此方，君臣佐使，搭配精妙，既固本培元，又平和温润，实乃高手所为！下官佩服！”
这番赞誉，更是让永宁侯府众人心情复杂。
沈清辞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对周嬷嬷道：“嬷嬷，我们回府。”
她转身欲走，永宁侯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颓然地叹了口气，将那份刚刚写好的、墨迹未干的“保证书”，递给了周嬷嬷。
沈清辞看也未看，径直向外走去。经过王氏身边时，她脚步微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冷然道：“母亲，好自为之。”
王氏浑身一颤，看着沈清辞离去的背影，那背影挺直、清瘦，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让她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恐惧与……后悔。
夜色深沉，沈清辞坐在回王府的马车上，身心俱疲。然而，她知道，今夜之后，她在永宁侯府乃至整个京城权贵圈中的形象，将彻底改变。她不再是被随意拿捏的庶女，而是手握生杀予夺之权、恩威并施的摄政王妃！
只是，经此一事，她与永宁侯府，也算是彻底撕破了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
而王府之中，那个男人，在得知她今夜所为后，又会作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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