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邵青弦说的对,她不必急于成为哪棵树。或许,她更应该先享受这沿途的风光,和每一个陪她看风景的人。
山顶的畅快和开阔并没有持续太久。天色不知不觉阴沉了下来,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
“不好,看样子要下雨了。”邵青弦蹙眉看了看天色,“我们得赶紧下山。”
两人不敢耽搁,立刻沿着原路返回。然而,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刚走到半山腰,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变成了倾盆大雨!狂风卷着雨水,抽打在脸上生疼,能见度急剧下降。
“小心点!路滑!”邵青弦大声提醒,紧紧拉住何忱的手,两人艰难地在泥泞湿滑的山路上往下挪。
屋漏偏逢连夜雨。何忱想拿出手机看看路线或者求救,却发现手机信号格空空如也!
“没信号了!”何忱的声音带着哭腔,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寒冷和恐惧开始蔓延。
“别慌!”邵青弦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异常镇定,“跟着我!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地方可以避雨!”
她紧紧攥着何忱的手,凭着记忆和方向感,摸索着将她带向侧面一条更隐蔽的小路。雨水冲刷着山路,几乎看不清脚下的情况,好几次何忱都差点滑倒,都被邵青弦死死拉住。
终于,在一个陡坡的凹陷处,邵青弦找到了那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天然山洞。
“快进去!”邵青弦将何忱推进洞里,自己才跟着钻了进去。
山洞不大,但足以容纳两人避雨。里面有些干燥的枯枝和落叶,显然是以前也有人在此躲避过。
洞外,暴雨如注,狂风呼啸,整个世界仿佛都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幕之中,雷声隆隆作响。
何忱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惊魂未定。
邵青弦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妆都有些花了,显得有些狼狈,但她的眼神依旧冷静。她迅速检查了一下山洞的情况,确认安全,然后开始收集那些干燥的枯枝。
“得生堆火,不然会失温。”她言简意赅,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了一小盒防水火柴。
何忱看着她熟练地架起枯枝,用火柴引燃干燥的落叶,橘红色的火苗渐渐升起,驱散了洞内的黑暗和一部分寒意,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邵青弦脱下湿透的外套,拧干水分,搭在火堆旁的岩石上烘烤,里面穿的速干衣也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诱人的曲线。但她此刻完全顾不上这些,又拿出保温毯递给何忱:“披上,会暖和点。”
何忱接过保温毯裹紧自己,靠近火堆,身体慢慢停止了颤抖。
然而,身体的寒冷渐渐被驱散,心里的恐惧却因为洞外持续不断的狂风暴雨和震耳雷声而不断放大。
她抱着膝盖,怔怔地看着洞口那如同水帘般的暴雨,听着那仿佛要摧毁一切的雷声,脸色越来越白,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悲伤。
那个雨夜,那个她拼命想遗忘的噩梦,不受控制地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也是这样的暴雨天。也是在山里。那通急促的电话…… 医院里冰冷的白布…… 从此以后,她就只剩下爷爷奶奶了……
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无助的小女孩,在暴雨夜里失去了所有的依靠。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混合着脸上未干的雨水,无声地滑落。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源于内心深处的战栗。
邵青弦很快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怎么了?还冷吗?”邵青弦靠近她,担心地问。当她借着火光看清何忱苍白的脸色、空洞的眼神和不断滑落的泪水时,心里猛地一沉。
“何忱?”邵青弦的声音放柔了许多,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吓到了?别怕,只是下雨而已,等雨小点我们就下山,没事的。”
何忱仿佛听不见她的话,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恐惧里,眼神没有焦距地望着洞外,嘴唇微微颤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雨……好大的雨……爸妈……不要丢下我……”
邵青弦的心猛地一揪!爸妈?丢下?
她瞬间意识到,何忱的恐惧并非来自眼前的暴雨,而是源于更深处的、某个与暴雨相关的创伤记忆。
她不再多问,只是更紧地握住何忱的手,另一只手将她轻轻揽进自己怀里,用自己还带着湿气的、却异常坚定的怀抱温暖她。
“没事了,没事了……”邵青弦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我在这里,陪着你。雨很快就会停的。”
何忱没有抗拒这个怀抱,反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下意识地往她怀里缩了缩,身体依旧在轻微地发抖,眼泪流得更凶。
邵青弦轻轻拍着她的背,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给予她无声的陪伴和支持。火光跳跃着,映照着两人依偎的身影,洞外是狂暴的风雨,洞内却有一种奇异的、温暖的静谧。
邵青弦看着怀里脆弱得像个孩子一样的何忱,心里充满了怜惜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保护欲。这个平时看起来傻乎乎乐观开朗的女孩,心里竟然藏着这样的伤痛。
她收起了所有玩笑和撩拨的心思,此刻只想安安静静地陪着她,做她风雨中的一处避风港。
不知过了多久,何忱的颤抖渐渐平息,哭声也变成了低低的抽噎。
雨,似乎也小了一些。雷声渐渐远去。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洞外的世界。
何忱从邵青弦怀里抬起头,眼睛红肿,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对不起……青弦姐……我失态了……”
邵青弦用手指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傻瓜,跟我道什么歉。”
她顿了顿,看着何忱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轻声问:“愿意……跟我说说吗?”
何忱看着她真诚而关切的眼神,心里筑起的堤防似乎松动了一些。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声音沙哑地、断断续续地开口:
“我……我爸妈……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也是在这样一个暴雨天……在山里……出了车祸……”
她的话说得极其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血泪。
“后来……我就跟着爷爷奶奶长大……我……我很怕……很怕这样的下雨天……很怕……一个人被丢下……”
她说得语无伦次,但邵青弦听懂了。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厉害。
她终于明白,何忱那份看似没心没肺的乐观背后,藏着怎样的伤痕和不安。
她将何忱更紧地搂进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
“不会的。”
“你不会是一个人。”
“以后……再遇到这样的天气,害怕的时候,就找我。”
“我陪你。”
她的承诺,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在这一刻,带着无比郑重的力量,沉沉地落在了何忱的心上。
何忱靠在她温暖的怀里,听着她平稳的心跳,感受着那份无声的守护,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这是名为邵青弦的最柔软的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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