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魂牵梦萦

自从那日与姐姐闹得不欢而散起,再次见到病榻上的长公主时,仅一眼,仇知安便本能地感觉到了眼前人的陌生。

分明是一样的面容,一样的身体,但不知为何,他总感觉那副躯体内里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那双曾经总是带着几分严厉注视着他的眼睛,再次看他时,眼里只有茫然与陌生。

刚开始,仇知安以为只是自己想多了,可那人接下来的行为动作,都不是曾经的长公主殿下做得出来的——仇宁从来不会摸他的头,从来不会温声软语地安慰他,也从来不会主动认错,向他求和。

那不仅仅是他的长姐,更是魔族尊贵无比的长公主殿下,一手扶持他上位、为他铲除异己的忠心臣子。

所以她从不会在自己的弟弟面前流露出温情,更不会在自己的君主前展现出软弱。

她必须无坚不摧,战无不胜,浑身冷硬得像块冰冷的铁,即使是亲弟弟,也无法探究到她真实的情绪。

而眼前这个人,分明是一样的容颜,眉目间却如和煦春风,能令天下最寒冷的冰雪消融。言语间都带着暖意,即使是与往日一样的话与语气,却能从说话人的唇齿间渗出几分江南烟雨似的柔和。

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他的姐姐。

于是他多番试探,到处翻阅有关夺舍的古籍,只为了查明真相,找到自己真正的姐姐。

他原是想对这个占了她姐姐壳子的冒牌货痛下杀手的,在他心中,这种无关紧要的人便是千刀万剐、做成人彘也无所谓。直到那日他正在阅读一篇有关夺舍记载的文献时,那人提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

他不慌不忙地掩住卷轴,不明所以地打开盒子,却见到了很多年没有吃过的烟月酥。

她是怎么知道烟月酥的?又是从何知道了这段独属于他和姐姐之间的回忆?她到底是谁?

书上说,夺舍之人,不会继承原主的记忆。更何况,这魔宫里结界密不透风,他长姐又修为高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人夺舍的。

看见烟月酥,他眼睛突然有些酸,害怕自己掉下泪来,便一块接一块往嘴里塞。而那人语带调笑地劝阻,竟让他察觉出几分真切的关爱,自己还真如她所说,速度慢了下来。

吃完一整盒烟月酥,仇知安正打算揭露对方的真面目,用酷刑逼问他真正的姐姐去了哪里,那人却抢先一步,轻柔地用手帕拭去他嘴角的残渣,嘴里还絮絮叨叨,言语之间满是温柔与关心。

自从生下来,仇知安从未感受到这样的温情。生父厌弃,生母早逝,唯一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也对他严厉有加,关爱不足。他虽明白长姐这样对他是为了他好,可在多少个孤枕难眠的夜里,他也多么希望能有人对他温声细语地关心,无微不至地照顾。

他再也忍不住,扑进眼前人的怀里,无声地哭着,享受着对方身上柔软的温度。

即使,她不是他的姐姐,仇知安也感谢她,在此刻,短暂地满足了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渴望。

良久,他再次抬头,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我只有一个亲人,就是我的长姐,如果没有姐姐,我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什么狗屁魔族,什么狗屁天下,统统都是无用之物!”

还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哭腔。

他也说不清,这段话到底是在给眼前的少女示威,还是在警示自己,眼前的人只是一个陌生人,这个世界上对他最重要的,只有他的长姐。

“仇宁”轻叹一口气,仿佛并没有感受到他言语中的威胁,而是再次揉了揉他的头,怜惜地说:“姐姐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霎那间,仇知安只觉得周遭一切都远离了他,茫茫天地只剩下他一个人,连眼前的少女也消失不见。

他就在这白茫茫的天地里想了很久,最终有些痛苦地、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什么目的地下了决定。

封长公主殿下为护国大将军,领兵十万,前往西郊剿灭翼族贼人。

姐姐,我后悔了,若我当初同意能你领兵出征,不再困于小小魔宫这方寸之地,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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