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严家大哥大嫂的屋子点燃煤油灯,严家大哥抱着小石头站在一边,打着哈欠拍着小石头背部,五岁的小石头迷蒙着脸昏昏欲睡。
严家大嫂在床边大开大合换着床单,嘴里的话不停,语气多有些埋怨,“你这个当爹的可真行,我让你别给他喝那么多水,你非不听,还你把尿,把哪去了。”
“他渴啊。”
“那你说睡前带他去把尿。”
“忘了嘛,这不是去关心关心三弟嘛。”
“可别拿你的三弟当借口,敢情这被单不用你洗,底下还有棉,明天晒院子里,你看娘怎么骂我。”
严家大哥打着哈欠,“赖我赖我,我明天跟娘说。”
“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娘只会骂我不会看孩子,得了吧你,抱小石头睡觉去,我拿床单放盆里泡着。”
严家大哥抱着小石头躺下,耳根子可算清净,点着小石头的小鼻子,“你也不争点气,都五岁了还尿床,想嘘嘘要喊人知不知道,羞羞羞。”
鼻尖痒痒,小石头一挥,严家大哥僵住,屏住呼吸,观察一会儿,小石头没有醒的征兆,心下松口气,不敢再闹,这要是醒了,可不好跟媳妇交代。
咿呀,严家大嫂轻轻推着门进来,进来先看了眼小石头,才灭了煤油灯,爬上床,对着丈夫的耳边道:“你猜我刚才看见谁了。”
“大半夜的,你别吓我!”
严家大嫂白了一眼,“我看见三弟了。”
严家大哥心一紧,“这不是很正常嘛,谁都会起夜,搞得神秘兮兮吓谁呢,快睡快睡,我都困了。”
“可娘不是说三弟病的很严重吗?”
说到这个,严家大哥心道坏了,“他还没病到起不来呗,睡了昂。”
“不对吧,我看他可精神,”严家大嫂掰过严家大哥的脸,撑开他的眼睛。
严家大哥挪动摆脱,他爹还说瞒着他媳妇,好家伙,一天都没瞒住,三弟也是,半夜三更上什么厕所!
干脆,哈呼哈呼,严家大哥转个身再次闭眼打起呼,表示已睡勿扰。
“不说就不说呗,明儿我去问问娘。”
严家大哥急了,转过身,“你可安分点!”
“我怎么不安分了?!”严家大嫂瞪着大眼睛。
“好好好,我说错、我说错,唉呀,天都快亮了,等会儿还要干活,快睡快睡。”
“严良忠,你别混过去,什么意思?你们家是不是把我当外人了?我做错什么了我,我就回趟娘家,你不也跟着我回去。”
“哎呀,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什么外人内人的,”严家大哥瞅了眼小石头,“我跟你说三弟就是病了,这阵子干不了活。”
“你当我瞎?”
两人瞪着眼睛僵持,黑暗中,要不是相识的人,嗯,挺吓人。
没法,严家大哥凑到媳妇耳边,“是这么回事……”
听完,严家大嫂刷得一下坐起来,“是不是?”
“嘘!!!”严家大哥跟着起身,抬手捂住严家大嫂的嘴,皱着脸,“跟你说别说了。”
严家大嫂拍掉严家大哥的臭手,用无声的嘴型确认——郑家,芩丫头?
严家大哥点头,严家大嫂的心思立马活跃起来,郑家,她知道,她能不知道吗?就问谁会不知道!
那会儿还不是特殊时期。
没想到,没想到芩丫头会得了郑爷爷的真传!
“严良忠,你说我堂叔那事能不能?”
“不能!”
“严良忠。”
“我说了不能,你想害死谁!”
严家大嫂心一凉,严家大哥道:“堂叔那事,派出所同志时刻注意着,有个万一,别说你了,谁都别活。”
“为什么瞒着你,不就是怕你动这心思。”
“不能管的事你别管!”
严家大嫂抹着泪,“可堂叔他从小就对我很好,要是没办法就算了,现在……芩丫头能救三弟,怎么就不能救救他。”
“他疯了,你看见了。”
“曾经体体面面的人,你让他疯疯癫癫过一辈子?”
“他对你可不差!”
“我们像三弟这次一样瞒着,谁都不说一个字,有事我担着行不行?拿我这条命行不行?”
“那你就不管我和儿子?让我当鳏夫,让儿子没娘?”
“我……”
“堂叔对我好,我能不知道,我不是没良心的人,可我不能害了我的家人。”
严家大哥拍了拍睡不安稳的小石头,“睡吧,别把小石头吵醒。”
严家大嫂睁着眼睛从黑夜看到了天亮。
晨曦微光,小石头人还未清醒,就喊着娘,严家大嫂起来哄了哄他。
太阳从东边升起,阳光正好落在被画地图的棉被上,桂花奶奶抹着头发,看见院子随风飘扬的床单,哂笑,这小石头。
……
郑云芩醒来,地上的凉席已经收了回去,糟糕糟糕,她又起晚了!
连忙起身,穿上拖鞋往屋外冲,厨房已经炊烟袅袅。
许是拉门的动作太快,木门发出大大的抗议,厨房的严韶珏手上拿着火钳子出来,“回屋穿衣服,早上凉。”
郑云芩有些不好意思,“那你等会儿我。”
人就是这样,有闹钟的时候,恨闹钟,没闹钟的时候,想闹钟。
天知道,严韶珏是怎么做到没有闹钟就能这么早醒的。
家里也没有鸡、鸭、鹅,谁叫醒的他?
反正她是醒不过来,看了看昨天拿过来的手表,六点?
所以有没有可能,她并没有起晚,是严韶珏起太早了?
她就说,那么早睡,她怎么还那么晚醒,好了,破案了,但饭还是得做。
依山傍海的这片山村,女同志们只有在收获的时候,做地瓜米和打稻谷的时候才有工分拿,也是在这个时候,女同志们吃饭吃得是最心安理得的时候。
而平日地里的活,只有男同志们才能干,因为这片土地种地瓜、种稻谷十分废力气。
女同志们没有任何经济来源,也没有创造条件让她们获得经济来源,她们除了空气,似乎只能依附于男同志们。
男同志们靠力气每天赚取工分,分取粮食,这粮食就是男同志们养家的一部分,他不仅要赚自己的口粮,还要赚家里人的口粮。
这一刻,郑云芩可以理解那么一点点,就是为什么有的女同志们不敢多吃、并让男同志们多吃的原因。
郑云芩穿好衣服,梳好头发,木门虚掩,小跑到厨房,灶台上热气腾腾,早饭快做好了,“你起太早了,应该多睡一会儿,八点半才上工,你六点起。”
严韶珏手上的火钳子扒拉着灶火,“你在家再休息几天,人还没好透,别太劳累,柴我早上已经上山砍了。”
郑云芩心头一跳,目光看向柴火堆,比之前高出许多。
“还有你家,下次打扫卫生叫上我。”
“打扫卫生叫上你做什么。”
“你这人,”严韶珏瞪了她一眼。
郑云芩噗嗤笑出声,让他昨天把她的好心当成驴的那个肝那个肺,走到灶台前,脚背一勾,小凳子放在他旁边坐下。
“谢谢你啊,帮我砍柴。”
感受着身边的香气,严韶珏眼角瞅了一眼,“谢什么,一家人。”
一家人。
三个字拉近了两个人之间遥远的距离。
灶台里的火焰时明时暗,郑云芩想,这时代的他们从见面到结婚,之所以很快,是因为双方的初衷都是奔着踏实吧。
过日子的踏实。
就像严韶珏,他不懂什么叫爱情、什么叫婚姻,他只知道,他娶了我,我就是他的妻子、家人,一起过日子的人,他要做的是对我好,对这个家负责。
无关爱情、无关浪漫。
若这是另外一种幸福的形式,这日子凑合凑合也能过。
早起意味着早上的时间很充裕,充裕到六点半吃早饭,充裕到严韶珏洗了碗,充裕到两人一起收拾了后院的菜地。
充裕到两人坐在竹子编的椅子上,一起背对着晒太阳。
“你这晒背有什么说法?”
“总不能晒脸吧?”
严韶珏一时无语,郑云芩抱着椅背,眯着眼,她什么时候这么安心的悠闲过?
以前,即使是周休,也会有工作打扰,她都对手机铃声、微信铃声PTSD了。
此时此刻,竟不用担心任何事情要紧急处理,颇有种无事一身轻的感觉。
端端正正坐着的严韶珏,悄悄换了竹椅方向,学着郑云芩抱着椅背趴着,耳边的风,似乎很柔和。
原来日子也可以这样过。
“喂喂~”
村里的广播响起,严韶珏睁开眼,他刚刚是不是睡着了?
郑云芩抬手晃了晃,“怎么了?”
“没事,”严韶珏眨了眨眼,醒了醒,“我去上工了。”
……
男同志们去地里了,女同志们拿着砍柴刀,也要山上砍柴了,严家大嫂刚出现,大家伙都主动打着招呼。
“哟,严家的,你回来啦?”
“回来了。”
“你家到底什么事啊?回去那么多天。”
这是昨天没问到的阿姨,锲而不舍。
严家大嫂笑笑,另一位有眼色打岔道:“瞧你,人桂花都不说,你非得问。”
“问问呗,万一说呢,哈哈哈哈哈。”
聊天嘛,总要有个话题,随口一问,不说也无人在意,大家伙很快转换了新话题。
严家大嫂心里搁着事,今天话不多,大家伙只当是因为娘家那边事大。
事实也确实如此。
“芩丫头今天没来。” “我就说她还没好透。”
“是哩,昨天帮她把海鲜弄回家,她脸红彤彤的,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这是伤身了,得养一阵子。”
“我今早起来,天还没大亮,就看见珏小子背着一堆柴下山。”
“没想到珏小子还挺疼人。”
“你这话说的……”
后面在说什么严家大嫂已经听不清了,她在想,芩丫头病了,不会是因为救了三弟的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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