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贺玄根本没睡，或者睡了，但被她弄醒了，但无论哪个原因，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她默默心想，却越是心想，莫名地越是有一种读不懂的心乱，剪不断。
回过神来时，江千菱已经站在了不知名的某处土地上。
居然如此没出息地……跑了？！
连善后都没有……就这样抱了一下然后跑了？？！
一阵萧瑟的冷风吹过，江千菱忍不住一阵寒颤。
“我跑什么啊！喂喂喂！明明自己什么事也没有好不好？”江千菱不禁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也不知道在羞恼什么。
“唉，”江千菱蹲下，叹了口气，有些头痛。
“说好悄悄慰问送温暖的呢？怎么像是被反客为主了？”
想不通自己的心情就干脆不想，冷静了一会后，江千菱默默折返，把钥匙交还回去，顺道拍醒什么也不知道的狱卒，灌输了一段虚假的记忆。
可是，最该解决的还是没解决。
“系统，可以抹去他的这部分关于我的记忆吗？”
【说实话吧，不可能，哪里会有这么大的buff，但是，可以想办法制造出这只是一场梦的错觉】
”……“
只是一场梦也好。
免得她……愧疚。
江千菱头低垂着，没说话。
【宿主？你怎么了】
她望了望天，心底有些茫然。“差不多吧，就这样办。”
……
江千菱没忘此行的目的，其实原理也十分简单，所谓魔法——有钱能使鬼推磨。她扮成了一名邻国的皇亲国戚，赏了每位狱卒几袋金叶子（师兄给的零花钱，还有自己平常攒的），交代要好好照顾他之类的，见了真金，自是连连满口答应下来。
弄完了这些，江千菱收到了来自师青玄的一则通灵：
“师姐，青玄近来寻得了一处灵气汇集宝地，闭关修炼，大概有一段时间不常联系，勿挂念，我能照顾好自己。师姐信我信我信我！我一定能赶上你还有我哥的！”
师青玄自他们飞升后，便也一同被点将来上天庭了。自此之后，修行也愈发刻苦。
除了偶尔与新交的朋友谈天说地以外。
江千菱想了半天，只默默通灵捎带了一句话。
“努力修炼，相信我弟一定可以的，如果遇到你哥那边施加的困难我去说。”
还有一年。
明年寒露前夜。
……
一年光阴罢了，对于神官来说，时间流逝的飞快。
经历了上次的意外，她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不敢再去接近贺玄。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江千菱逐渐熟悉了雷师的主要工作，同时，因为办事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态度似乎终于被民众感受到了，她的信徒与庙宇，逐渐增多起来——当然，速度比不了兼掌财运的水师。
无论江千菱再怎么回避，该来的，还是来了。
那是她在那以后，第一次见到贺玄，也见到了她以前从未见过的贺玄。
面对积怨的那一个个仇人时，贺玄看上去歇斯底里吗？
并不，他太冷静了，甚至将刀毫不留情刺入虚伪面孔们的心脏时，也是冷静的，平静下隐藏着即将爆发的暗流汹涌。
江千菱在不远外隐去了身形，一路追随，最后看见天光仿佛都是血色的，是一种麻木的颜色。
然而黑夜如此漫长，甚至现在还未开场。
身为神官，江千菱自然一眼便望见了当初的那只白话真仙，但现在撕咬的人却已然掉了个。
白话真仙诅咒的话语在鲜红的空气中飘荡。它一直吸不到想要的恐惧气息，急得不行，饿了许久，话便说得更加狠戾。
可甭管白话真仙说什么说得再狠，贺玄依旧旁若无人无视彻底，手起刀落手刃当年仇敌，连眼神都未曾赐予。可每当白话真仙说一次，贺玄每无视一次，手中的刀便迟钝一分——并非是受白话真仙影响，而是……
疲惫，牢狱之中过得定不是什么好日子，可以说，从复仇开始时，他便处于强弩之末。“力竭而亡”，是原著中对贺玄身死的盖棺定论。
他的刀每迟钝一分，那四个大字在她脑海中就强烈一分，越是这样，她心口处传来的疼痛便越发无法遏止。
呼吸的空气中混杂着浓稠的血腥味。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最先支撑不住的，是白话真仙。他碰见贺玄，可真是踢到了铁板断了腿，磕到了硬茬崩了牙，输得一败涂地。
然后则是所以伤害过他家人的仇敌，光是看见那一双淬着严寒却又冷静的可怕的眼睛，就足够胆战心惊——况且，眼睛的主人，是如此坚定夺你性命。
最后支撑不住地人，就该是贺玄了……
江千菱双拳攥紧，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
贺玄，贺玄，贺玄。
她脑海中不停唤起这个姓名。
……
【宿主！】
系统强烈的警告声无比刺耳，她下意识捂紧了自己的耳朵。不等她问候系统的祖宗十八代，系统的声音便再度响起。
【你快看贺玄……】
她下意识望过去。
贺玄一副冷峻的模样，靠在染血的房柱上，有一种“干完大事可以好好休息”的气氛，即使他的神情悠闲或是慵懒背道而驰。
疲惫，极度疲惫，却不知道还有什么支撑着他，顽强地不肯就此死去。甚至不肯合眼休息一下，他望着天上散发着寒气的弯月，像是在等待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发生。
江千菱还来不及思考，系统便下了一道命令：
【宿主，杀了他】
为什么。
我才不呢！！
这几个字她几乎要叫嚣着怒吼出来，可是她不能，她的理智说服不了自己——贺玄本该死在寒露前夜。如果由于任务者的介入，导致世界主线变化，那世界观便会将故事强制扳回主线。
不能让君吾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
贺玄就在江千菱的眼前，不过几步之遥，他望着月亮，而她望着他，两人想的，其实都是身边人。
只是，贺玄看不见她而已。
【宿主！请快点完成指令！】系统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与以往的形象大相庭径。
沉默良久，最终江千菱还是低下头，掩去眼中不忍：“不行，我才不做！”
寂静，只有冷风呼啸。
系统那边停顿了一瞬。
【宿主，你不是之前问过我，为什么我不能再次变成人形】
江千菱涌现出一股不详的预感，竟然奇迹般地安静下来，但是双目依旧死死盯着眼前那被血染红的柱子，默不作声地攥紧了双拳。
【因为你上次任务失败，积分不够，我用我自身的能量来换取你第二次机会，所以我没办法再化成人形了，懂吗？虽然我很想很想一直瞒着你，不想让你因为我而愧疚，我道歉……可是宿主，你不要忘记了，这一次如果你任务再次失败，就真的没有任何机会了，懂吗？】
【江千菱，我告诉你！如果如果……你浪费了我以不能化成人形为代价而来的第二次机会！我一定……一定不会……】
“我明白了，谢谢你，系统。”
她的双拳紧了又紧，最终还是如释负重般，松开了。
江千菱在贺玄面前站定，由于法力作用，他不能看见她，经过这些年，就算她还是化成男相，也追不上贺玄的身高了。这般想着，她再施了一个法咒，变成了男相。
【宿主……你完全可以用一副陌生人的皮囊的】
江千菱顿了顿，随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行，我不能让贺玄不知道他要报复的仇人是谁。我要他光明正大地痛恨我，我要他恨我恨到心脏血肉模糊痛及骨髓，知道当年时光喂了狗。”
她轻声道：“毕竟，这是第二次任务的通关方法。”
慢慢，她在贺玄面前显出身形。
贺玄明显愣住了，他下意识将拿刀从未松懈的手藏在背后，急忙想用袖子擦去脸上的血，“千千，你来了？”
可他居然忘记了，不止袖口，整个手臂，或是整身衣服，都如同刚从血水里捞出来一般惨不忍睹。果不其然，脸上的血印更加明显。
多狼狈，多小心翼翼啊。
江千菱的眼神一点点地暗下去，贺玄擦得也愈发着急。终于，她看不下去了，捉住贺玄那只将刀藏在背后的那只手，“不用藏，我看见了。”贺玄也在原地不动作了。
她道：“所有的，我都看见了。”
贺玄低声解释道：“这里面没有我的血，我没受伤。”
愣住的人变成了江千菱，随后她才反应过来，贺玄以为自己出现，是来关心他的。
他几乎百分百地认为，江千菱不是来责难他的，是来关心他的。
江千菱干巴巴道：“那你杀完了吗？”
“……嗯。”
“如果是这样的话……”江千菱牵过贺玄拿刀的手，渐渐握住，他的手是那样的冰，而他手上这刀又是复仇又是护命，居然被她拿得那样容易。
“那便，”她的声音极轻极轻，仿佛只是风在人边的耳语，“轮到我了。”
贺玄不解其意，而下一秒他便闷哼一声僵在了原地。不是因为发愣，而是真的因为动不了——那刀，白刃部分分毫不查地没入心脏所在的位置，刀柄的部分，在贺玄手心，而江千菱控制着贺玄的手。
江千菱握住贺玄拿刀的手，将刀没入刀主人的胸膛。
他是很想质问为什么的吧，但体力的透支，心脏的贯/穿，江千菱猜，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吧。
她不敢去看贺玄的神色，颤抖着加重手上的力道，极力遏制胃中酸水翻滚。直到全刀没/入。
江千菱本来是能听到两人的心跳声的。
现在，只剩她自己的心跳了。
就算以后的黑水沉舟归来，也……没有属于活人的心跳了。
随着清脆的、刀滑落在地上的声音，贺玄倒下，就像被抛弃的木偶娃娃。
江千菱慢慢蹲下来，神情奇迹般的镇静，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歇斯底里，没有哭天喊地，没有，没有，通通没有，甚至一抹伤心的情绪似都未曾出现过。
她缓缓抱住还有些温热的躯体，将那双就算是死之前、也依旧望着她的漆黑的眼睛，在静默中合上。
她知道，等到太阳升起，便会有人赶过来，庆贺他杀死鱼肉百姓恶人之举，哀悼他抗争后最终不堪重负的死亡。
她也知道，博古镇少年的死，换来了绝境鬼王黑水沉舟。
午夜，并非一天中最冷的时候，黎明才是。
黑暗中温度渐渐逝去，她想，怀中的这个人怎么会捂不暖呢。
江千菱一语不发坐了许久，直到残垣外火光渐起人声鼎沸。
【宿主，该走了】
“嗯。”
江千菱凝望了外面的火光一眼，接下来的话，却是对着贺玄说的。
“我真的走了。”
看到我更新这么勤快
不要惊喜
要感谢，就感谢圆规吧
因为它来，这几天顺利放了台风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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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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