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朝,永安三年,暮春。
殓房里的气味,是林薇穿越三天来,最熟悉的“欢迎礼”——腐朽的血腥气混着劣质草药的苦涩,像无数只无形的手,扼住人的喉咙。
她原是二十一世纪A市公安局的首席法医,连续加班四十八小时后,再睁眼,就成了这大靖朝“仵作行”里最底层的存在——死了爹的仵作女儿,林薇。
原主的爹是个老实巴交的仵作,前几日给城西的暴发户验一具“意外落水”的尸体,不知怎的,回来就发了急病,没两天就咽了气。留下原主和一间破破烂烂的殓房,还有一屁股……哦不,是一屋子的尸。
“林薇!发什么呆!王老爷家的公子等着验尸呢!磨磨蹭蹭的,想挨板子吗?”
粗鲁的呵斥声把林薇的思绪拽了回来。她抬眼,就见一个穿着皂隶服的壮汉叉着腰,满脸不耐地站在殓房门口。
这是县衙的捕头,李虎。原主记忆里,这李虎没少因为原主爹“不懂事”而克扣仵作的例钱,如今原主爹死了,他更是没把这个小丫头片子放在眼里。
林薇压下心头的不适,强忍着殓房里那股几乎要把人熏晕的味道,微微颔首:“李捕头稍等,我换件衣裳。”
她所说的“衣裳”,是原主爹留下的那套洗得发白的仵作服,上面还沾着不知名的污渍和……淡淡的尸臭。
李虎撇了撇嘴,语气更加不耐烦:“快点!王公子金贵着呢,耽误了时辰,仔细你的皮!”
说完,他不耐烦地跺了跺脚,像是多待一秒都嫌脏。
林薇深吸一口气,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在她原来的世界,法医是多么受人尊敬的职业,是为死者言、为生者权的正义使者。可在这里,仵作却成了“贱业”,连带着她这个仵作女儿,也被人踩在泥地里。
她快速换上那套仵作服,又从角落里翻出原主爹留下的那套验尸工具——一把磨得有些钝的小刀,一个生了锈的镊子,还有几个用来测量的简陋标尺。
“走吧。”林薇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李虎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个平日里畏畏缩缩的小丫头,此刻眼神竟如此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他说不上来的冷意。
他没多想,只当是这丫头被吓傻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县衙的偏门,往城西的王家走去。
沿途不少百姓看到林薇,都纷纷避让,或是露出鄙夷、恐惧的神色。
“看,那就是仵作林老头的女儿,听说她爹就是验尸验死的!”
“晦气!离远点!”
“一个姑娘家做仵作,真是……”
各种议论声像针一样扎在林薇的耳朵里,但她只是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这些闲言碎语,在她经历过无数次解剖、面对过无数具惨状各异的尸体后,早已无法撼动她分毫。
她现在只想搞清楚,原主爹到底是怎么死的。还有,这个看似平静的大靖朝,到底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很快,两人来到了王家。
王家果然是暴发户,宅院修得极为阔气,朱红的大门,门口还蹲着两个石狮子。只是此刻,这气派的宅院里却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气息。
李虎熟门熟路地带着林薇往里走,直接来到了后院的一间厢房。
厢房门口围了不少人,一个个面色凝重。看到李虎带着林薇进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但那眼神里的探究、怀疑、甚至厌恶,却丝毫未减。
房间中央的木板床上,躺着一个年轻男子,看年纪不过二十左右,面色青白,嘴唇微张,似乎还保持着临死前的某种状态。
床边,一个穿着锦缎衣裳的中年妇人正哭得死去活来,旁边一个同样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子则眉头紧锁,不断地唉声叹气。想必这就是死者的父母,王老爷和王夫人了。
李虎上前一步,拱手道:“王老爷,王夫人,仵作已经带来了。”
王老爷抬眼,看到林薇,眉头皱得更紧了:“李捕头,你怎么带个丫头片子来?我儿子的尸体,岂是她能碰的?”
王夫人也立刻停止了哭泣,尖利地喊道:“不行!我儿子金枝玉叶,怎么能让一个贱丫头碰!李捕头,你这是何意!”
李虎被问得有些尴尬,他其实也不想让林薇来,只是仵作行就这么一家,原主爹死了,只能让这丫头顶上。
他正要开口解释,林薇却先一步走了过去。
她没有理会王老爷和王夫人的反对,径直走到床边,目光冷静地落在死者身上。
“死者,王公子,年龄二十一岁,身高五尺七寸……”
林薇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拿出那把钝刀和镊子,动作熟练地开始检查。
她的动作很专业,甚至可以说是……冷酷。完全没有一个少女面对尸体时的恐惧或不适。
王老爷和王夫人看得目瞪口呆,连李虎都愣住了。
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仵作女儿吗?
林薇没有在意他们的目光,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死者身上。
“体表无明显外伤……”
“眼睑结膜苍白,口唇发绀……”
“指甲青紫……”
她一边检查,一边低声说着自己的发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等等!”王老爷突然打断她,“我儿子是落水淹死的!你检查这些有什么用?赶紧给我们一个说法,好让我儿子入土为安!”
林薇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向王老爷:“王老爷,在我验完之前,谁也不能确定令郎的真正死因。仵作验尸,是为了还死者一个清白,也是为了给生者一个交代。您确定,您只想知道一个‘落水淹死’的结果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莫名的说服力。
王老爷被她问得一噎,竟说不出话来。
王夫人也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丈夫。
李虎更是惊讶地看着林薇,他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片子,竟然有如此胆识和口才。
林薇不再理会他们,继续她的检查。
她仔细地检查着死者的每一处细节,包括口腔、鼻腔,甚至是……□□。
这个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尤其是王夫人,更是尖叫一声别过了头。
“放肆!你这丫头怎么如此不知廉耻!”王老爷气得脸色铁青。
林薇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专注地检查着。
突然,她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神微微一凝。
她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死者的鼻腔里夹出了一点……灰白色的粉末。
“这是什么?”李虎忍不住问道。
林薇没有立刻回答,她将那点粉末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眉头微蹙。
“不像水藻,也不像泥沙……”她喃喃自语,“倒像是某种……药粉?”
药粉?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都心头一震。
王老爷更是激动地喊道:“你说什么?我儿子是被人下药害死的?!”
林薇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确定,需要进一步验证。”
她看向李虎:“李捕头,麻烦你找个干净的瓷碗和清水来。”
李虎虽然震惊,但还是立刻照做了。
林薇将那点粉末放入瓷碗中,倒入清水,轻轻搅拌了一下。
很快,碗里的水变成了淡蓝色,还冒着一些细小的气泡。
“果然……”林薇眼神一冷,“这是‘牵机引’,一种剧毒。服用后,会让人产生溺水的假象。”
什么?!
王老爷和王夫人如遭雷击,瘫软在地。
李虎也大惊失色:“你的意思是,王公子不是落水而死,是被人毒死的?”
林薇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定格在王老爷身上:“王老爷,令郎的死,恐怕不是意外。你最好仔细想想,他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者……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王老爷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而林薇的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原主爹临死前验的那具“意外落水”的尸体,死因会不会也是如此?
这大靖朝的水,似乎比她想象的,要深得多。
而她这个穿越而来的仵作女儿,注定要在这尸山尸海里,趟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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