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晃晃脑袋,将视线投向这座异域城邦。
【城邦】是她能找到的最恰当的定义。
脚下踩着的街道铺着一层细细碾过的沙硕,踩踏时发出滋滋脆响。
街道两边满是一、两层楼高的小屋。这些小屋围着沙土地一点点往外延展,中间的间隙容不下两人并排走。
姗姗特意往旁边走了几步,伸手按住一间小屋:墙体应该是某种特殊的泥土,里面也许加了一些类似胶水的粘合剂——抬头能看到被草绳捆着的三角形树枝屋顶,这样的屋子恐怕很难熬过一场暴雨。
多数房屋只有一条充作门帘的织物或是一块薄木板挡住内部。
透过空洞的窗户,看不到什么特别的家具,基本只有一堆干草、瓦罐。
里面没有人,看来居民们还在外面劳作。
……
长时间的漫步后,他们终于停在一座巨大的石屋前。
石屋的影子被黄昏拖得老长,它坐落在整个城邦地势最高的地方:一处明显拔高、连通森林的山丘。
石屋的底部由几块米白色巨石打下基座,向上一块块累积。大约纯靠人力堆积石块无法堆更高,所以如此宽大的石屋,高度仅仅只有两层。
顶着九石不耐烦的目光,姗姗抬腿跨入石屋。
刚一踏入屋子,便有一种异样的凉爽。
她扯紧长裙,扫视屋内的摆设:祭司的屋里也没几种家具,只有几个整理好的毛皮包裹堆、一些木板格子还有正中心一张镜面般光滑的石桌。
每个房间由木板或者门帘隔开,靠内的墙壁有一些符文般的彩绘,大约是代表火焰或者水波的记号。
靠着墙有通往第二层的石阶,它又宽又大,占据了屋内不小的角落。
还好整座屋子占地面积够大,即使第二层比第一层小了一整圈,依然算得上体面。
一个瘦削的人影从石桌后闪出来,姗姗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位穿着草裙的…女仆?
这位比姗姗个头略大的女性佝偻着背,眼睛只看着地面:“祭司大人,今天的食物都准备好了。”
祭司微微抬起手,九石与女仆熟练地搬来隔间的东西,将它们一一摆到石桌上。
午餐,或者说晚餐并不丰盛。
几颗类似土豆的褐色块茎被放在中央当做主菜,剥是剥了皮,有没有用清水煮过就不知道了。
靠近祭司的一侧多了一大陶盘五颜六色的蔬菜藤,算是没有沙拉酱的沙拉,九石手边则是用树枝串起来的几串烤肉。
女仆恭恭敬敬地将一只陶盘放到姗姗一侧,里面放着几个敲碎前端蛋壳的鸟蛋。
最后,三盆冒着热气的汤被分别摆到他们面前。餐齐了,女仆垂着手退到隔壁,帘子挡住了她佝偻的身影。
姗姗低下头看了一眼颜色不明的蔬菜汤,差点干涸的口水继续分泌起来。渴成这样,就算有毒也得喝。
她小心地碰触陶盘的轮廓,呼地吹起边缘的汤。
“呵。”一声冷笑惊地姗姗抬起头,与祭司淹没在黄昏中的瞳孔撞了个正着。
她偏开眼睛,盯着汤面上飘着的菜叶子:“呃…要祈祷吗?”
祭司也移开目光,他端起碗直接咽下一口:“这里没人。”
姗姗看了一眼九石手边的短刀,将疑问咽了下去,安静喝汤。菜汤很清淡,菜叶有小刺,非常涩嘴。
植物块茎入口绵软,像奶油一样的质感化在嘴里,然而一点味道也没有。
除了烤肉还有肉类本身的味道,其他一概不甜不闲,寡淡到极致。
她细细咀嚼着勉强能吃的食物,回过神时却发现九石和祭司重新走到了门口。
祭司冷漠地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似在责备她的笨拙。
姗姗连忙站起来,把碗筷递给过来收拾的女仆:“要去哪里?”
没有人回答,唯有星星照耀在夜空。
九石举着火把走在最前方,黑漆漆的街道中看不到人影,只有细碎的砂石刺激着脚底。
他们沿着踩踏的痕迹爬上山坡的另一面,姗姗站在山坡上往下看,人群原来聚集在坑底,另有几个特别高大的人守在边缘处。
数十人围着篝火绕成一圈,被坑底的火光照出一轮扭曲绵长的倒影。他们靠得那样紧,一动不动,最前排的人甚至任由火星跳上自己的膝盖。
夜风吹起祭司的长袍,他幽灵般的降临让火堆前的男男女女齐刷刷地看了过来。那些或虔诚或恐惧的眼睛在火焰中升腾。
祭司坦然接受目光的洗礼,他伸出手微微按下:“你们做得很好…但不够好。”
人群中走出一个人,他穿戴整齐,诚惶诚恐:“祭司大人,请您明示!”
“长冬将近,城墙的建设却如此缓慢,这让虔诚的人们何以抵御野兽?”
长冬?现在还是夏天吧。姗姗不动声色地看向坑底的人们。
没有一个人反驳祭司的话,出声的男人匍匐在地上:“我们、我们…实在是太懒惰了。”
“很好。”
祭司忽然赞同地拍了拍手:“很好,你们认识到了错误,懒惰多么致命啊!女神大人将火焰赐予我等,让暖夏降临人间。但有些人却辜负了女神的慈爱,在如此迫切的时候偷懒!”
姗姗注意到,坑底的人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一部分人麻木地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另一群人则眼含热泪,用指甲挖蹭皮肤、额头撞地甚至用巴掌击打脸颊。
没等姗姗弄明白区别的原因,祭司上前一步,凝视坑底的人们:“若是女神大人怀疑我等的虔诚,一定会收回恩赐,生者在长冬中冻死,而死者则要永远徘徊在森林里,被野兽吞食!”
他的声音猛然下沉,九石适时上前,抽出一条粗糙的短鞭递给人群之外的守卫。
姗姗的双手微微捏紧,她站在祭司的背后观察火堆前的人们:这些人与现代人长得很相似,但在某些地方却又并不相同。
即使忽略掉部分类似角与锋利指甲的特征,里面裹着草裙、兽皮的人不论男女都比现代人高壮许多,比她熟悉的成年人高出至少一个头,只有身体比例还算接近。
这么看来,在她眼里称得上高挑的祭司,在这个世界算是…瘦削矮小?
啪嚓!凭空一声脆响打破了姗姗的胡思乱想,她猛地抬起头,只见短鞭在人体上绽出一串血花!
【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手刚一抬起,就被祭司轻轻攥住,严寒顺着指节蔓延过来。爪尖扣在手腕上,只要一用力就能刺破动脉。
围着篝火的人们反而没有任何抵触,他们近乎愉快地四散开。
鞭子只有一条,不能同时抽打所有人。
于是一部分人半蹲下来,膝盖抵着土堆,另一部分人则用树枝或是石子,习以为常地在他们身上刮出一道道伤口。
这样故意的折磨彷如一种欢乐的仪式,一种格外开恩——气氛诡异地缓和下来。
姗姗控制着自己的颤抖,压低声音询问:“祭司,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祭司和她并肩站着,用厌倦的眼神看着下方:“他们正在表现对女神的敬仰。”
“为了什么…”
“为了女神。”祭司微微侧过脸:“城墙的进度非常迟缓,这些奴隶必须得到惩罚,不然女神将会在冬日惩罚所有人。”
奴隶,原来如此。
衣服、健康程度甚至是神态,都毫不留情地将人群分为两类。
一类人表情谦卑胆怯,身体习惯于蜷缩,全身上下找不出任何武器,头发脏乱,衣服和破布差不多。
另一类则相对好些,衣服勉强能够遮蔽身体,虽然麻木,看上去倒也足够强壮。
而祭司、九石还有身后几个特别高大、拥有武装的人又属于不同的阶层,这些不同阶层的人是不需要围着篝火【展示虔诚】的。
呕!
姗姗闭紧嘴唇,眼前这种疯狂的仪式让她从骨子里泛起一阵恶寒,却没有吐的资格。
祭司的余光还落在她身上,如果“神女失仪”…她不想知道自己会被如何对待,恐怕还不如篝火前的奴隶们。
看着姗姗紧咬的牙齿,祭司的嘴唇微微掀起,泄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来。
他冰冷的声音让短鞭暂时停歇:“神女大人想说——你们的懒惰让女神不快了,祂正注视着你们。”
持鞭的男人喏喏点头,肩膀瑟缩:“那、那尊敬的神女大人的意思是…”
听到祭司称呼姗姗为神女,刚刚还汇聚过来的好奇目光瞬间消散干净,他们低下头,唯恐与姗姗或是祭司对视。
“那自然需要更好地展示虔诚,这是一个光荣的仪式,她准许你们选出一人。”祭司转过身,只有她知道他的眼神是多么轻蔑。
【他要做什么?会有人死去吗。】
心脏逐渐失去温度,理智在努力抑制她毫无意义的危险想法。祭司要捏死一个虚假的神女,不比捏死一只虫子麻烦多少。
想驯服一只野兽,鞭打、饥饿与美食都是极好的方法,要驯服有智慧的人类——方法只会更多。
【他要驯服她,他并不把她或者其他人当作平等的人类。】
时间没有为她停止,坑底的人们真的推出一个人来。
他穿着最破旧的衣服,满脸血痕…唯有一双眼睛还透着年轻人的茫然。
这不是一个想死的人,就算是——谁有资格让他平白死去!
什么神明,都是骗局!
她的穿越只是一个可以忽略的错误,根本证明不了神的存在!
如果有神的话,眼前的事情根本不该发生。
如果有神的话……她一定会阻止……
【就算没有神,又怎么样!】
眼泪从眼眶中滑落,姗姗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任由手背划出深深的伤口。一位虚假的神女即将说出一些毫无用处的话,然后…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一抹赤红忽然闪过姗姗的眼睛——那是一支流星般的羽箭。
羽箭高高跃过人群,狠狠扎入一名持弓男子的手掌。
九石瞬间举起木盾将祭司遮在身后,怒目瞪向羽箭射来的方向。
森林发出颤动,逐渐析出清晰的轮廓。
卑怯者们嚎叫着,向无边的黑暗掷出火把,高挑的女性从阴影中走出,她仿佛踏在天空绚烂的星轨上,踩碎一地火光。
斑斓羽饰下那双明亮的、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的眼眸,是天空一般明澈的苍青。
感谢略略略、幻灵、起名太难了的灌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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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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