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礼。”李离火没有追究定国公府的怠慢,她今日突然到访,定国公府如果提前就有准备,那她才要生气。
她的行踪完全被外臣掌控,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今日朕得闲,听闻定国公府上近日颇有烦忧,故而前来看看。”
“陛下关怀,臣女阖府上下感激涕零,家门不幸出此丑闻,惊动陛下,实乃罪过。”
李静瑶说起家里的事情,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厌烦,不知道是烦恼事情无法解决,还是在讨厌惹出这件事的她那个废物兄长。
旁人可能觉得李静瑶是厌烦日日泼粪水的百姓,李离火却看出,她称呼此事为“丑闻”,可见这厌烦是冲着她兄长去的。
到底年轻,养气功夫不足,比起朝廷上那些影帝级别的大臣们来说,演技颇为虚浮。
李离火这些天在皇宫里,日日跟那群影帝影后打交道,此刻骤然接触正常人,竟还有些不习惯了。
一旁的高曙没忍住,插嘴道:“静瑶表姐,既知此事不好,就该好好管管,你们家门口那味儿,不光熏得你家门房难受,我出门都得绕路走,不过是几个平民,你偌大一个定国公府,竟还治不了了?要我说,就该寻几个身手好的护卫守着,一旦抓到,打断他们的腿,扒了……”
他话还说完,被高曦恶狠狠瞪了一眼,立马止住了话头。
高曦上前道:“表姐不必多虑,陛下仁厚,今日前来看望,并无怪罪之意。”
她说完,试探性地看向李离火,昨日李离火说要来定国公府,高曦回去便想了半夜,她摸不清小皇帝究竟要做什么,只是联想到朝中局势,猜测小皇帝是有意拉拢定国公府。
如今此事僵持不下,定国公府百年清誉能否保存,全看最后怎么处置李茂。
如果让定国公府的人出面处置李茂,罚轻了,百姓不愿,认为定国公府是庇护恶人,罚重了,想来家中长辈都不忍看见李茂有性命之忧。
高曦其实也有些好奇,想知道小皇帝究竟打算怎么解开此局。
李离火点了点头,认下了高曦的话,她是来解决问题的。
“朕年幼,于朝堂大事了解不深,因此有赖母后与诸位大臣掌理朝纲,定国公乃是先帝托孤重臣,定国公府的事,不仅关乎一家声誉,更有关国体,此事拖延不决,非但百姓积怨,亦有损朝廷颜面,不知定国公与世子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如果今日定国公或者世子、世子夫人中的任意一人在场,面对李离火的“微言大义”,他们都只会打太极,不会直言直语,因为李离火将事情从一个小事,上升到国家层面了,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信号,说明李离火打算严惩李茂。
但今日站在李离火面前的人是李静瑶,自打事情发生后,李静瑶心中早已憋了一团火。
兄长李茂惹下的大祸,不仅让祖父与父亲在朝中难堪,更让整个定国公府成了京城笑柄。
强抢民女是一错,害人性命是二错,事后毫无悔意、企图掩盖是三错。
三错之后,不主动赔罪,反倒继续花天酒地,甚至派人阻碍那女子讨回公道,致使女子心灰意冷而自裁,更是大错特错。
李静瑶一想到这些,便气愤不止,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家中长辈们的态度。
哪怕不是李茂亲自动手,那也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啊!李茂毫无悔过之心不说,家中长辈还想将此事压下,简直不可理喻!
“兄长铸下大错,理应受国法处置!”李静瑶说完这一句,语气稍显颓败:“然兄长虽顽劣,终究是李氏血脉,祖父年事已高,不忍见长孙身陷囹圄,乃至有性命之忧,故命其于佛堂禁足抄写经文,日日悔过,另派人寻那对母女的远亲,打算厚赠金银田宅,加以抚恤,只是苦主已逝,亲眷难寻,至今没有消息。”
李离火静静听着,不置可否。
厚赠抚恤?人都死了,再多的金银有何用?禁足悔过?这惩罚对于两条人命而言,简直轻如鸿毛。
李离火明白,这就是这个时代的逻辑,勋贵阶层与平民百姓之间,隔着天堑。
李静瑶说完,高氏兄弟一脸赞同地点头,认为这个惩罚已经很严重了,那群百姓应该满足了。
李峥李嵘兄妹俩一言不发,李峥眼底一片茫然,对生死与责罚似乎并无感触,李嵘则一脸不忿,显然不认同这个惩罚。
高曦则面无表情,看不出想法。
李静瑶应该也觉得惩罚太轻,她刚刚说话时,先说了她心里认为的该有的惩罚,那就是按照国法处置李茂。
“厚赠抚恤是应该的,而李茂被关在府中,外人不得见,如何能取信于民?民愤不平,并非是因为补偿不足,而是为‘公道’二字,何为公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此乃公道。朕既然来了,就不得不管一管此事了,带朕去见李茂。”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皇帝亲自去见一个戴罪纨绔?
“这……陛下,兄长他言行无状,恐会冲撞陛下。”李静瑶慌乱起来,她怕兄长一句话惹怒皇帝,罪加一等,牵连府上。
小皇帝虽小,也没有掌握实权,但皇帝代表皇权,拥护皇权者何其多,不是定国公府能够抗衡的。
连高家和高太后都不敢明目张胆的限制李离火,自打李离火登上皇位后,高太后也不敢说她不听话之类的话了,可见皇权在众人心中是有多重。
“无妨,朕就在佛堂外问几句话,梁河,你随朕进去,其余人在外等候。”
李离火不耐烦带着小尾巴们,李静瑶见皇帝意已决,不敢反抗,只得上前带路。
一行人穿过几重庭院,来到府邸深处一处僻静的院落,院门紧闭,门口守着两名护卫。
护卫见家中女郎领人前来,不敢阻拦,连忙开门。
院内有一座小小的佛堂,檀香味隐隐飘出,佛堂门开着,李离火一眼便看见佛堂正中供台上供奉的佛像,慈眉善目,镀了金身,像是能普度众生。
佛像前的蒲团上,跪着一个穿着素色绸衣、身形微胖的少年,他面前摊着经卷,手里拿着笔,脑袋却一点一点地在打瞌睡,旁边一个小厮还为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扇子,地上摆放着几盘糕点,碎屑洒得到处都是。
“陛下驾到,李茂,还不行礼?”
梁河高声喝道,李茂身子一颤,陡然睁开眼转过头去,见妹妹领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身后还有个内侍模样的人高喊,不自觉地打了个颤。
他赶忙从蒲团上滚下,连滚带爬地到门口,冲李离火跪地行礼:“臣李茂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李离火打量着李茂,他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浑身虚胖,眼神慌乱,脸色倒还算红润,此刻吓得魂不附体,身体不住颤抖着。
“李茂,你可知罪?”
“臣……臣知罪,臣一时糊涂犯下大错,罪该万死,如今在佛堂日日悔过,还请陛下开恩!”
李茂没想到一桩小事还惊动了新皇,他心中暗道:一个傀儡皇帝,竟跑到家里来耀武扬威了!
可恨他父亲不是定国公,若他为定国公世子,这小皇帝岂敢嚣张!
李离火见李茂说话时眼珠乱转,便知这人说的话没一个字出自真心。
没救了,埋了吧。
“悔恨?你悔的是惹出祸事,连累家门,还是悔那日行为不当,害了两条性命?亦或者是悔没将知情之人灭口,以至于被百姓日日报复,将朕引来?”
“臣、臣是真心悔过。”
李茂吐出几个字,随后就开始支支吾吾。
他当然悔,悔的是事情闹大了,让家里难堪,让自己没了自由,天天被关在这破佛堂里。
至于那对母女……他当时是有些害怕,但日子久了,那份恐惧也淡了,更多的是烦躁和委屈,不过两个草民而已,他都愿意赔钱了,还要怎样?
李离火一看李茂那口不对心的样子,瞬间没了耐心。
“朕看你是丝毫不明白,两条人命,仅凭你在佛前跪一跪,就能抵过吗?即日起,削去李茂身上所有恩荫虚衔,发往北境镇北军前锋营,从小卒做起,无军功,不得返京!若再触犯军法,依律严惩,定国公府不得干涉。”
李茂如遭雷击,瞬间瘫软在地。
北境?前锋营?那是大景与北狄交战最频繁、最艰苦的地方!让他去那里当小卒?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陛下!陛下开恩啊陛下!臣知错了,臣真的知错了!”
李茂跪地磕头,想求皇帝收回成命,此刻他涕泪满面,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诚意十足。
但他不是悔过了,他是害怕了。
“陛下,定国公很是疼爱长孙。”梁河见此,靠近李离火小声说道,“万一定国公抗旨……”
“抗旨不尊,就是藐视皇权,先帝钦定的托孤大臣,怎能知法犯法呢?”
梁河闻言,没有再劝,陛下一言九鼎,事已成舟,定国公府若敢抗旨,那就是给无数人腾地方了。
李离火认为定国公不光会乖乖将李茂送去北境,还得进宫感谢她的大恩大德,毕竟以后李茂是死是活,能否从北境回来,全都看李离火一句话。
拉拢定国公,用怀柔手段没用,定国公和高家有姻亲,数十年的老交情,利益死死捆绑,想要他们之间的联盟出现裂缝,只能人为制造。
定国公越是看重长孙,越是会和高家生疏,毕竟皇帝是高家人引来的,而之前定国公府深陷舆论泥沼,被百姓日日纠缠的时候,高家可没帮过一点儿忙。
李茂这个废物纨绔,也就这点儿价值了。
“陛下,兄长娇生惯养,从未吃过苦,北境危险,他、他会没命的!求陛下看在祖父与父亲为国尽忠多年的份上,更改圣命,哪怕是流放南疆也好啊!”
李静瑶跪地为兄长求情,李离火闻言,惊诧地看了她一眼。
朕只是想让你兄长去边境锻炼锻炼,若能立军功,日后便可洗心革面,还能为自己挣个前程,且有定国公府背后撑腰,他过去立不了军功也死不了。
而南疆毒虫瘴气何其多,且距离京城甚远,依李茂的体格,路上颠簸都能要他半条命,到了南疆,估计三天都活不了,就得命丧他乡。
可真是你兄长的好妹妹。
李离火留着李茂的命还有用,李茂必须去北境。
啧,有些东西啊,从古至今其实都一样[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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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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