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牧紫嫣没靠李翠兰叫，自己就醒了。她已经习惯这种起得比鸡早，天一黑就睡觉的生活。
卤货不好再放到竹筐里背，牧紫嫣提前让木匠做了一个特制的木桶，像前世加深版的鸳鸯锅火锅，分成两格，一边放五香，一边放甜辣。
她把木桶洗净了，分别倒进卤汤，让卤货浸泡在其中。
木桶本就沉，再加上汤汤水水，牧铁生背得有些吃力。
“慢点，别撒了。”李翠兰帮他把木桶背在肩上。
昨晚她连夜用碎布缝了一个背带，能让木桶固定在肩上。
木桶沉甸甸地往下拽，牧铁生脖子勒的粗红，摆了摆手，让李翠兰赶快进屋暖和。
天气越来越凉，夜里出恭都要穿上厚衣才行，李翠兰今日醒得有些迟，没有披一件外衣就出来忙前忙后。
牧紫嫣把要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装进包袱里，搭在肩上，默默跟在牧铁生后头走路。
这一路牧铁生走得比原先慢上不少，一是卤货沉，再一个是他怕走快了把里面的汤撒出来。
要是有头牛就好了。
牧紫嫣心想。
平常去县城可以代步，田里繁忙时也能出一把力。
前一阵子秋收，停了一阵子田螺生意，专注农忙，看着牧铁生顶着大太阳在田里劳作，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累吗？当然累。
但是不能停下来。
停下来就会没有饭吃。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能吃饱饭，就是靠着这样的一群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用汗水滴灌着每一片农田。
……
到了常去的摆摊点，天已经蒙蒙亮。
现在白天越来越短，他们比之前来得晚了点，但是好在卤货的售卖时间并不集中在早上。
老赵已经支好摊子卖了好一阵，此时早餐点已过，他闲了下来，给自己煮了份面。
牧紫嫣切了几块卤猪肠给老赵：“赵叔，这是我娘卤的猪肠，给您尝尝。”
老赵已经跟他们熟了，也不客气，直接把面碗往前一伸：“我就好这一口，再浇点红油，肥肠面，绝了！”
老赵给自己淋了一勺红油，把肥肠往红汤里一蘸，塞进嘴里。
肥肠特有的香味一瞬间弥漫于口腔之中。
讨厌肥肠的人会这觉得这味道是臭的，对它避之不及。
但老赵显然是极爱的。
他吃上一块肥肠，连连往嘴里塞两筷子面条，狼吞虎咽地模样吸引了旁边摊主们的目光。
“老赵，自己做的面还吃得那么香啊。”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跟老赵相熟的摊主打趣道。
“太香了！”老赵连连夸赞，“嫂子真是好手艺！”
听到自己做的食物得到称赞，牧紫嫣笑眯眼。
……
傍晚，罗云春从衙门里交了差，正要往家中走，突然想到昨日跟自家婆娘吵了架，脚步一顿，接着朝常去的小面摊子走去。
要说两人的吵架，还跟面摊有点关系。
准确的说，跟面摊旁边卖炒田螺的有些关系。
那辣炒田螺，配酒真是一绝。每次与好友吃酒时，他都买来带去些。
可是前天他去买时，被告知摊主要过两天才来，因为没买到，这顿酒吃得也感觉少了些什么，回到家魂不守舍的。
自从那卖田螺的摊子出现在西市，罗云春在外吃饭的次数直线上升。
罗夫人还以为他在外面养了小的，出言刺探了几下，他本就心里不太痛快，听到罗夫人这么疑心他，两人便吵了起来。
正想着有些头疼，他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熟悉的摊子前。
熟悉的摊子，熟悉的长队，熟悉的忙着数钱的农村汉子和切着卤货的白净少女。
等等，怎么变成了卤货？
罗云春不爱吃卤货，罗夫人曾经买过望月楼的卤猪头肉，他吃了一口，差点被腻吐，肥厚的猪头肉没有卤进一点滋味，油腻腻地糊住整个口腔，让人吃不出别的滋味。
那可是望月楼的饭菜，望月楼可以说是整个泗安县最好的酒楼，连他家做得都难吃，那眼前的小摊能做得好吃吗？
可是，他又想起来之前吃过的炒田螺，就算是用炒田螺的汤汁来做这猪头肉，应该也难吃不到哪里去吧……
毕竟，来都来了，他已经排队了。
牧紫嫣一抬头，注意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罗大人今天来得巧，再晚点就要卖完了，您看要来点什么？这边鸭货都是辣的。”
罗云春眉头皱成川字。
案板上摆着半只微笑的猪头，看起来死得很安详。
除此之外，还有些鸭货零零散散摆在旁边。
“来点鸭翅。”他顿了片刻，想起家中还在生气的婆娘，语气稍缓，“再割片猪耳朵吧。”
“好嘞，”少女清甜的嗓音响起，麻利地切好猪耳，用油纸包好所有卤货，“给您包好了，送您一只鸭胗，好吃欢迎下次再来。”
别的不说，这家摊铺还是挺会做生意的，他之前来买田螺时观察过，摊主会多给老顾客挖半碗的量。
罗云春默默心想。
罗云春回到家，看到夫人依旧冷着脸，桌上摆着已经变凉的饭菜。
罗夫人阴阳怪气：“今天怎么不出去跟小情人吃饭了，我看也快过年了，不如把人请过来一起吃个团圆饭。”
这哪是团圆饭，这是断头饭。
“都说了没有在外头养人，”罗云春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他觉得自己已经解释了成千上万遍，“我每天出门带的银钱，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罗夫人滞住，她的夫君好像确实没有在外头养人的本钱。
罗云春见她闭嘴，连忙转移话题：“我今天买了卤猪耳朵回来。”
罗夫人眼睛一亮，往他放桌子上的油纸包看去：“上望月楼了？”
“不是，就是之前我说的西市那家，原先是卖炒田螺的，今天去看，发现换了营生。”
“小摊子卖的能好吃吗。”话虽如此，但罗夫人还是动作麻利地打开了油纸。
罗夫人：“倒是闻着没什么怪味。”
吃自己喜欢的食物和请别人吃自己喜欢的食物是完全两码事。
更何况现在吃的还是他也没吃过的卤货。
罗云春有些紧张地看着罗夫人的动作。
他现在只希望这小摊摊主的手艺能靠得住。
罗夫人夹了一筷切成细条的猪耳朵。
厚实弹牙的猪耳朵咬在嘴中，能听到软骨在齿间发出的脆响，卤香味在唇齿间爆发，勾着她想要咽下肚，然后去吃下一块。
这比望月楼的卤猪肉好吃得多！
“香而不腻，不用醋蒜拌就十分下饭，”罗夫人道，“竟然比望月楼的卤猪头肉还要好吃！”
她不再说话，吃一口猪耳朵喝一口白粥，看得罗云春也好奇它的味道了。
他伸筷子要夹，却被罗夫人用筷子挡住了：“你之前不是说不爱吃卤猪肉吗。”
罗云春只好啃买来的鸭翅。
并不是他预想之中炒田螺的味道。
也不是常见的五香，而是麻麻辣辣的，细品还有一股微微的甜。
甜味稍微中和了一点辣味，让鸭翅变得更鲜。
他第一次吃到辣味与甜味相结合，没想到味道出奇的和谐，让人上头。
这摊主的厨艺，高超得让人安心。
……
罗云春走后没多久，卤货就卖完了，父女俩看了眼装满钱的钱袋子，笑得找不到眼。
牧紫嫣：“前几天娘跟我说想吃饴糖了。”
“买！”牧铁生掂量一下钱袋，豪气道。
牧家摆摊的位置在西市，这边除了像他们这样卖吃食的摊子，更多是平常百姓用得到的日常物品，以摆摊的形式进行售卖，价格也比较低贱。
而东市的东西稍微高档，大家都是在店铺中经营，街道上也没有西市常见的烂菜叶，看着更干净。
据说顾家大郎的丈母娘家就在这边经营了一家杂货店。
牧紫嫣打量着街道上的店铺。
如果她能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小饭馆，也算是圆了前世的一个愿望。
不过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先买牛。
……
回到家中，李翠兰看到父女二人的表情，自然知道生意不错。
牧紫嫣把饴糖递给她，她埋怨：“花这冤枉钱干什么。”
但还是美滋滋地把糖放到厨房柜子里。
吃完饭，李翠兰开始串今天挣的铜板。
牧紫嫣问：“娘，咱们家现在有多少钱了？”
李翠兰串上最后一个铜板，给绳子打结，闻言思索一会儿，说：“从卖田螺开始算，到今天，除去各种成本，大概挣了九两。”
“加上之前家中的银钱，总共是十三两。”
十三两，是她起早贪黑辛苦忙碌了小半年，加上牧铁生夫妇俩存的才攒到的数量。
前世读小说时，她看到小说里的角色经常一掷千金。
这十三两可能不够让小说男主搏美人一笑，甚至可能买不到一壶好酒，一盘好菜。
但可以让她们一家过个好年，买一头壮牛，让日子过得更轻松些。
“爹，娘，咱们家买头牛吧。”
院子里一下变得安静，牧铁生剔着塞菜的牙缝，李翠兰摸着攒下来的一贯贯铜钱，都没有说话。
“虽然买一头壮牛六两银子，要花去一半了，但咱们去县城平时能用得到，农忙时也能让爹更轻快。”牧紫嫣道。
安静片刻，李翠兰的声音有些发抖，似乎激动得说不出来：“买，买牛好哇，丫头你挣来的钱，你说买牛，咱们就买牛！”
李翠兰：“咱们丫头是要做大事的人。”
“真想不到咱们家也能买上牛了。”牧铁生看着也有些兴奋，在马扎上坐不住了，开始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全家同意明日摆摊结束后相看牛，牧紫嫣总算是有了种完成一个小目标的感觉。
她牧紫嫣迟早要凭借自己的一双手，让父母和她过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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