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正月十二日,家家门前都扎起了灯栅,挂好了赛灯。
曲梁巷子的巷尾那一处院落却没有,反而门口黑突突的,显得灰暗萧条不已。
颜宅内
“什么?!他竟然要你拿兰兰抵债?”
一个尖利的女声冲破屋顶,险些惊掉了树上的鸟儿。
“你小声点,别让兰兰和娘听见了!”颜辉连忙起身到窗前查看。
隔壁是他寡母的住处,他们所在的客厅窗户对面西厢房则住着他们夫妻口中的“兰兰”。
他们全家都极尽疼爱兰兰,那孩子好不容易刚从鬼门关又转了一圈回来,可别再吓着她们了。
“不好!”
此刻,西厢房窗下,一个女孩急忙猫下身子,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屏住自己的呼吸:“好险好险,差点被发现,还好我够机灵”。
这个女孩正是颜辉夫妻口中那个被要求拿去抵债的兰兰,她的大名叫做白玉兰。
白家珠因怒极而破口而出的厉喝声传来时,白玉兰正在床上练瑜伽呢。
从她醒来到现在大半个月了,她印象中的白家珠温柔体贴,若不是遇到什么极其不好的事情,应是不会如此失态的。
一意识到这一点,她便停下了瑜伽动作,蹑手蹑脚往厢房的窗户边儿上蛄蛹,以便偷听地更清楚,结果,刚猫到窗下哎,就差点被来到窗前的颜辉发现。
唉,这该死的穿越!
想她前世,眼看就要走上人生巅峰了,却不想新冠肺炎大爆发,好巧不巧,就让她给赶上了。
再睁眼,就变成了这个同名同姓的古代小姑娘。
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病秧子。
没错,她接收到的记忆里,原身短短十几载的人生,几乎都是生病喝药躺床上……
所以,搞得她穿过来大半个月,到现在也不知道这家什么情况,外面又是什么情形。
这不,大约一刻钟前,家里来了一个中年男子,瘦高个,鼠须,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的样子。
也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颜辉送走他后,立马就找了妻子白家珠,然后夫妻俩关起门说悄悄话,然后就响起了白家珠的压抑不住的惊呼声。
本来她也没觉得会有什么大事,但是,刚才白家珠喊的啥来着?
要拿自己抵债?!?!?!
为什么欠债?!?!?!
欠了多少钱啊?!?!?!
真没想到,穿越一回,不但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还直接穿成了传说中“没钱还,就拿你女儿喜儿抵债”的古代版“喜儿”,可喜可贺。
只是吧,黄世仁那厮非要拿喜儿抵债是因为喜儿好看,这个债主是不是眼睛有毛病,又或者审美畸形?
白玉兰伸手拿起窗台上的更像哈哈镜的铜镜,仔细端详起来:
看这具身体,啧啧啧~
这细胳膊细腿儿,这煞白煞白的肤色,这明显发育迟缓的身高,真的就活脱脱人形豆芽菜呀豆芽菜。
虽然脸型轮廓不错,但因为常年病弱吃药都快瘦脱相了好不好?!
看这大眼睛,被视觉蒙蔽放大,就跟那牛脖子上的铜铃一样大。
自己第一次看到镜子里的这张脸时,要不是头顶有头发,面颊两侧没长招风耳,她真的以为是外星人plus版呢,也不知道哪里好看了。
要不是眼瞎或者审美畸形......那肯定就是,别有企图?
那他到底什么企图啊?
......所以,现在纠结动机或者目的毫无用处,关键是,她这是被当作要挟的砝码了啊~
她姓白,家主姓颜,至于自己对人家来说到底是软肋还是拖油瓶亦或者用以换取利益的工具人,她才来不到一个月,继承原身的记忆也不全乎,真的不好说自己的结局啊啊啊~
想她前世的亲生父母都不怎么关心她,更何况她现在穿越到这男儿为天的古代,真的会有人为了一个养女倾家荡产去露宿街头吗?
啊啊啊,不敢想,不敢赌人性。
可是,自己穿来这半个多月,这家人待自己可比前世的亲生爸妈要好至少一万倍。
所以,应该不会拿她抵债吧?
不会,不会吧?
客厅内
颜辉贴耳静听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响动,这才放下心来,轻轻关上窗户,然后转过身向妻子点了一下头:“嗯。”
随即,他又坐到妻子身旁,揽住她,将头埋进白家珠的颈窝,深叹一口气:“唉~”。
“我呸!就算他是县尉又怎样,谁不知道他那小儿是个傻子。辉郎,可不能答应啊”,她压低声音跟丈夫商量。
养女白玉兰打一出生就被自己抱回了家,是她肉贴肉疼了十多年好容易养大的,那是她的亲亲亲宝贝疙瘩,她绝不容许别人欺负她。
“自然如此”。
想他们夫妻成亲已有十八年了,至今不曾生得一男半女。
白玉兰自小在自己身边长大,他给她刷尿布洗衣服,他陪她玩耍做游戏,他教她读书识字打算盘看账本,他更为了救下她散尽大半家业,到如今又被债主逼迫……
在他颜辉心里,打第一眼看到妻子怀里那个闭着眼睛像小老鼠一般红彤彤的婴儿起,他就认定: 她就是自己的女儿。
他要不计代价为她延请名医找寻宝药,只为治好她的不足之症,只为她能平安长大。
他还要给她攒多多的嫁妆,给她挑个好女婿幸福过日子呢,怎么能把她嫁到那火坑里去!
颜辉越想越气,不由得握紧双拳全身绷直,很快又意识到会吓到妻子,赶忙又强迫自己放松身体,逼迫自己冷静。
“只是,就剩三天就到期限了,这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儿去凑齐这么大一笔钱啊?”
“年前购进的那匹布,真的不能想办法卖出去吗?实在不行,多降点价,先把钱收回来将债还了?这不是急用嘛”。
因为夫妻恩爱互相信任,白家珠向来不过问生意上的事儿,颜辉一听这话就知道妻子这是真急了。
唉,这也没办法,人要倒起霉来,喝凉水也会塞牙,打从去年开始,也不知道触了什么霉头,家里就没一件顺心的事儿。
去年春上,郎中们都说兰兰大好了,不用再吃药了,一家人都很开心。
到了年前腊月里,他好不容易走了人情才买到一斤牛肉,想着要过年了尝个新鲜,平常牛肉也是没地方买的。
谁知,那牛竟然是得了瘟病才被宰杀的。
于是全家老少都中毒了。
他们几个是大人,又身强体健的,倒是没啥大问题,也就呕吐腹泻了一阵儿,吃了药,没两天就好了。
但兰兰宝贝本就体弱瘦,先是呕吐腹泻,吃了药也不见好转,第二日竟然浑身发烫抽搐不止怎么都叫不醒了。
请了郎中来一看,竟然就说怕不好了,不行就只能用人参试试,死马当活马医了。
可当时手里面的现银都拿去进货了,哪儿还有钱买人参啊。
东拼西凑的,怎么凑也还缺六十八两银子,只好去找县尉借了利子钱。
按规矩,每日三分利借期一个月,到期连本带利需要还一百零三两二钱。
本想着过年前后把那批布销了,再找合伙人商量了,从柜上拆借一些就差不多了。
没想到,年货节开始第二天,市场上突然出现一批彩色新布,那颜色鲜亮夺目,与市场上黑布葛布等沉闷的颜色不同,一经出现立马大受欢迎。
其实说起来,那卖彩布的销售一空也就算了,做买卖嘛,本就有赚有亏,但关键的问题在于,大家现在见过了更好看的彩布,可不就再也不愿意用之前的价格去买非彩色的传统布了嘛。
这下子,他之前进的这一大批布算是彻底砸手里了,赔死了要。
“唉,那新布不仅颜色鲜亮,价钱也只贵一文钱,听说是大贵人家的生意,其他掌柜的也都不敢招惹,唉。”
“咱家那些布降价也不好销,只能慢慢卖了,唉……” 之前怕说了妻子跟着担心,到了现在的境地,他也只好实话实说了。
颜辉真是悔恨不已:“都怪我,就不该去买什么牛肉,更不该把钱都拿去进那批布的。不然兰兰病了,咱们手里有钱,也不用去借他霍海任的利子钱。”
“真就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吗?之前咱们也没少孝敬他,总能有点香火情吧?”天真的白家珠还在以常人的思维逻辑去揣度霍海任。
“不成的”,颜辉摇了摇头,“今天那姓霍的上门,根本就完全没顾一丝半毫毛的往日情面,他都没让我说一句囫囵话。再说,他那儿有什么人情味儿?谁不知道他是个唯利是图的。”
“那,要不......”,白家珠狠下决心说道,“去乡下找哥哥们借借?”
“三位舅哥也不容易,大哥家春节前刚给大侄娶了媳妇,定然不会又多余的钱能使;二哥家那个样子……三哥,三哥家里三个侄儿都读书呢,这马上就开学了又要交束脩,哪里会有余钱啊。再说,凑又能凑出来多少,不过是杯水车薪,唉”。
“唉,那咋办啊?你给我买的首饰,还有娘手里那些,前些年也都挡掉凑钱买药了。不然年前也不至于非要去找他借利子钱…… ”
白家珠一边对还不上银钱着急,一边又想不出什么办法能保住她的宝贝兰兰,瞬时间就失了心神大哭起来。
“呜呜呜,辉郎,都是我不好,嫁你这么多年,不但没能给你生个孩子,还把兰兰抱回来养,我太对不起你了……”
“珠珠,你别这么说。我早就说过了,兰兰就是我们的女儿。我是一家之主,是我做主把她留下养在身边的,花钱给她寻医问药也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从来不曾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三哥三嫂,害得他们骨肉分离,分明有女却跟没有一样。”
“不,是我非要抱回来,是我非要把她留下养的。三哥三嫂要是怨恨就恨我,是我对不起他们,不是你,是我们家对不起你,嫁给你一个不会生孩子的女人。”
“不是这样的,珠珠,不是,我稀罕你,你什么样我都喜欢,你知道的……”
夫妻俩抱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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