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终于体会到小囡为什么总说她看到的太片面了，这是她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感受到某些村民的阴暗面，让她颇为感慨：原来不是所有的村民都那么淳朴啊！
看着还有一半的人站在原地没动，宋雨不由又暗自感慨道：这真是去到哪都是一个小世界啊，有好人、有坏人、也有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眼看这些人就要将小囡抓走，宋雨赶紧往前一站，挡在小囡面前，眉目一敛，气势陡然拔高了一大截，“你们当真是目无王法，本朝律法第一百零八页第五条‘聚众闹事者，杖责十大板，罚银五两。’你们是想试试吗？”
她的话让往前走的人停在了三尺之外的地方，他们互相看一眼彼此后，又齐齐望向宋雨，眼里带着怀疑，“你，你说的可当真？”
“我骗你们作甚，不信可以问问村长。”不屑地瞟了他们一眼后，宋雨嘴巴往他们身后一努，“喏，村长赶过来了。”
“怎么回事？”村长快步走到宋雨面前，严肃的眼神从这些闹事的人身上一一扫过，竟在里面发现了她的族叔，心里暗骂一句老糊涂。
“宋九叔，你来说。”
带着怒火的嗓音让宋九叔心下一颤，却还是梗着脖子道：“小囡她对我们这些长辈出言不逊，我们便想带她去找赵强要个解释。”
宋九叔本来就不服宋菲菲当上这个村长，认为她不过是识得几个大字便被推举为村长，他这个做叔叔的反到还要敬她三分了，这让他觉得自己活得很是窝囊。故总想找些麻烦让宋菲菲来处理，让她明白村长不是这么好当的。
“你胡说，明明就是你们这些老不羞的欺负我妻主背后无人撑腰，说她的银子来得不干净，想要将她赶出村子。”小囡气得跳出来，指着他们继续说道：“一群老不知羞的，竟然合伙欺负我们两个女孩子。村长，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说完，小囡眼中含着一汪清泉，挂在眼眶欲落不落，眸底是难言的委屈，她就这么水汪汪地望着村长。
可惜村长明显比较心冷，对她的眼泪视若无睹。她瞟了小囡一眼后，平静地扭头看向宋雨，问道：“她说的可是属实？”
宋雨对她点点头，而后拉过小囡的手，抬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湿润，悄声道：“好了，莫哭了，这一招对她没用。”
这个，小囡在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当时她才八岁，被村子里小她两岁却比她高一个头的胖虎给欺负了，恰巧村长和她媳妇路过，她仿佛看见了天神一般哭着跑向她们寻求庇护，可村长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随后轻蹙起秀眉后退一步，还不让她再靠近。
虽然后来村长帮她把胖虎给吓跑了，但小囡至今还记着她那个略带嫌弃的眼神，好像生怕自己把她给弄脏了一样。
好在村长媳妇还有点慈爱之心，温柔地帮她把眼泪鼻涕擦干净，又给了她一颗糖。
所以今天她又不是哭给村长看的，她刚才远远就看见村长媳妇正在往这边走过来了呢。
小囡对着宋雨轻眨两下眼眸，轻轻推开她的手，随后抽抽噎噎地转身看向村长面前的男人，颤声问道：“宋九叔，你是不是想把我们赶出村子，好霸占我们妻妻的新房子。”
她这话问得直接，一点都不给人留颜面。气得宋九叔捂着胸口后退好几步，他抬起颤抖的手臂指着小囡，怒道：“放肆，黄毛丫头也敢胡言乱语，老子今天非得替你阿爹教训教训你不可。”
说着，他拾起路边的木棍就朝小囡冲过去。
众人见状，纷纷后退几步，生怕那不长眼的木棍挥到自己身上。
“宋九叔你又要进去呆几天吗？”
一道有些尖锐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喝得宋九叔脚步一顿，却很快又继续往前冲去，他握紧手中的木棍就向小囡挥了过来。
见他如此混账，不远处赶过来的张翠又发出尖锐的声音，“宋菲菲还不快拦住他。”
而村长早已被震得忘了反应，她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她这个九叔竟还敢挥棍伤人。
此时，正从田道赶到路口的赵强看见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目眦欲裂地大喝起来，“宋九牛，你敢动她试试！”
随着怒喝声响起，破空的声音也紧随其后。这一棍下去，脑袋非得爆浆不可。而小囡好似被吓傻了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急得宋雨脚尖用力一蹬就将身边的小囡扑倒在地。
可她们的脚边正是一个下坡道，这一扑，两人便互相抱着从坡上滚了下来，直滚到下坡边上的田里，压坏了一小片秧苗，带着土腥味的泥水愤怒地蹦起三尺高，余怒未消地砸落在打扰它清静的两人身上。
小囡眼睁睁地看着豆大的泥水从天滴落，只来得及伸手护住宋雨的后脑勺，而她自己则被迫迎接了一脸的污泥。
她用力眨去眼皮上的泥水，睁眼看着趴在她身上的人，对方的下巴也沾染了污泥，所幸并未看见她脸上有什么伤口。小囡松了一半的气，伸手搭在身上人的肩膀上轻轻推了推，“妻主，你怎么样了？”
宋雨闭着眼眸一动不动，好一会儿之后才将脑中的眩晕驱散，她看着满身污泥的小囡，眸中隐含怒意。
“我没事，你有没有受伤？”宋雨忍着愤怒问完便从她身上爬起来，伸手扶住小囡的手臂，继续问道：“还能起来吗？”
小囡蹙着眉毛坐起来，“我的手和脚好像破皮了，有些疼。”
宋雨往她的手臂看去，一大块脱落的皮混着血丝和污泥挂在上面，欲掉不掉，看得人心慌慌；再往下看去，脚踝处的皮也被磨去，此刻正往外渗着血珠。
心底的怒火几欲疯狂涌出，宋雨敛眉望向跳进田里的赵良，开口说道：“劳烦六哥先来把小囡抱上去。”
她抱不动，这让宋雨对自己也多了几分怒气。
“小囡，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赵良几步便冲了过来，跪在田里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小囡，见她的手和脚都渗出了血，不由冲着坡上大喊起来，“阿爹，小囡流血了。”
说完，他双手环过小囡的腰和膝弯处，一用力就把人抱了起来，急急往坡上跑去。
宋雨急忙跟上，路过赵家人时，不由停下脚步对赵五说道：“麻烦五哥去把吴爷爷找过来。”
说完，她狠狠瞪了一眼宋九牛后迈开脚步跟着赵良走进家门。至于身后的纷纷扰扰，相信赵家人会处理的。
“不行，六哥你先把我放到澡间去，我一身的泥，不能把新房间给弄脏了。”小囡双手扒着房门，死活不愿进房间。
刚赶上来的宋雨一看她这倔强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脏不脏的。她冲上来想将小囡的手从门框上抠下来，结果抠了半天也没抠动她的手指，转而瞪着她道：“还不快进去处理伤口，你还听不听话了。”
小囡噘着嘴，委屈地看着她，“不行，我不能弄脏新房子，我想先去洗一洗。”
宋雨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眸子里是小囡看不清的情绪。
对峙了一会儿后，宋雨依旧盯着小囡开口说道：“六哥先抱她过去吧，我去烧热水。”
说完，宋雨转过身就要离去。
她妥协了，可是小囡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她好像看到了宋雨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这让她内心不安起来。
小囡伸手抓住宋雨肩上的衣裳，见她停下脚步，却并没有回头，心里的不安更强烈了些。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妻主能不能陪我一起去？我害怕。”
她怕宋雨觉得她不听话，她怕宋雨不要她了，她也怕宋雨不再理会她，她怕很多，这些害怕都与宋雨有关。
宋雨依旧没有回头，像是过了好几年一样，她才终于说道：“你先去澡间等着，我去打盆清水。”
说完，她握住肩上的手，微微用力便挣脱对方的束缚，而后往厨房走去。
悬在半空的手虚握成拳，里面有点茫然的无措。小囡不知怎么就成这样了，明明她只是想把自己洗干净，不想弄脏她们的新房子而已，怎么妻主就生气了呢？
小囡收回手臂，往房间里看了一眼，轻声道：“六哥，抱我过去吧。”
“其实，妹妻她也是担心你。”赵良抱着她拐到澡间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句。
“我知道。”小囡平静地看着澡间里的地板，说道：“六哥放我下来吧，我坐那里等着就好了。”
赵良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新砌的地板很干净，便顺着她的意将她放下，“那六哥去给你烧热水，等下妹妻来了，你好好跟她示个软，妻妻两个别产生什么芥蒂，那样不好。”
“嗯。”小囡看着自己的脚踝轻轻点头。
赵良走出去便看见宋雨面无表情地端着一盆清水走过来，肩上还搭着一套灰色的衣裳。想了下，他上前拦住她，“妹妻，小囡以前过的都是苦日子，从小到大连个自己的房间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住上新房，她只是不想弄脏你们的新房子罢了，你莫要怪她。”
宋雨对他点点头，然后越过他往前走去。
蜷缩在墙角的少女一身污泥，发梢偶尔滴下一滴泥水，穿过低垂的眉眼落在脏兮兮的衣裳上，浑身散发着的低落情绪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狗，可怜又无助地趴在地上，抬起的眼眸清透又脆弱。
看得宋雨心尖一颤，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太过小题大做了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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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都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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