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肆虐,裹着秋叶和砂石,没头没脑的横冲直撞。
地上蹲着几个抱头的人,他们身子发抖,不住的求饶道:“大人,饶了小人吧,小人不敢了。”
一个身穿锦衣卫官服的刀客手持着长刀正直指他们鼻尖,“连这位的你们都敢劫,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
这几人中有憨傻的抬头望去,一脸迷茫,不过是长得一副小白脸模样,看着挺年轻的,是了不得的大官吗?
这答案尚未生成,长刀已经落下,重重的拍打着他们的头,痛得他们立刻乖觉的低下。
锦衣卫千户孙铭在等经略大人的处置,回头一看,经略大人宋应元居然一手拉起了同时被救的一个白衣男子走远了。
“小民沈守玉,浙江嘉兴人,多谢大人相救之恩。”说完,这个白衣男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
“先生该谢孙将军才是,要不是他在我们都得遭难。”
宋应元一把扶起这个礼节甚恭,高鼻方面,唇红齿白年轻人,他算不得好看,但沈守玉抬起他的一瞬间,灼灼的目光让他愣住了。居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先生,我们曾见过吗?”
“大人若天上星辰,小民何以得见。”
这话说得宋应元有了些许警觉,“你知道我是谁?”
沈守玉吃了一惊,立刻乖觉的低下头,但很明显他并不慌张,“我见孙大人服饰乃锦衣卫,又见孙大人武功,似不在百户之下,他费心保护的人,自然得是天上星辰。”
“先生谬误了,在下不过忝居高位,替陛下分忧罢了。”
沈守玉浅浅一笑,觉得鱼儿似已经上钩。
“老爷我终于找到你了。”一头顶双髻的小童赶了过来,一把抱住沈守玉。
沈守玉本想拉着小童给宋应元行礼,小童却理都不理宋应元,扯着沈守玉四下检查:“你可别磕着碰着,否则我可定要被老太太打死。老爷你也是,那么大的家业守着不好吗?为什么要自己亲自去辽阳谈生意。那三瓜两枣的,还不够老太太一个月的开销呢。”
沈守玉立刻扯过他,捂住了他的嘴,还强行让他给宋应元行礼,“大人,失礼了,莫听他胡说。”
宋应元微微一笑道:“我早听说浙江嘉兴乃富庶之地,沈兄有此家业也不奇怪。不过,辽阳乃北地,颇为荒瘠有什么货物,值得沈兄亲自前往的吗?”
沈守玉莞尔一笑,“辽阳乃北地大镇,宁远伯李将军在辽阳附近开设马市,听说蒙古人,鲜卑人,新济国人混杂其中,多的是我们南边人没见过的新奇玩意。我打算去看看,最不济收点皮草,回去也能卖个好价钱。哦,对了,再给我娘寻个上好的人参,这个得我自己挑,不能假以他人。”
宋应元浅笑以答,但心下的确对这个素白衣物的年轻人多了一份好感。
“沈兄这一路从南到北,路遥山远的,为何不请个镖局的人,也好有个照应。”
沈守玉刚想答,那嘴快的小童道:“我们当然请了。那镖师还没走到大沽口,就这不适,那里疼的。我家老爷也是好心,给了他一些钱打发他回去了。”
沈守玉急得又捂住了小童的嘴,“我这人,不善强求人家,他思乡情切,也无心助我,还不如打发了。反正离辽阳也不远了,待我在辽阳选好货物,再请辽阳的镖局连着货物一起回嘉兴岂不省事。”
小童被捂急了,脸涨得通红,终于挣脱了沈守玉的手,“我们沈大善人,别看着年轻,在我们十里八乡可是有名的,给村里修祠堂,修路,出钱请先生教小辈识字。那些乡里的老人初一十五还能去沈宅领到一袋米。你去问问我们乡里,谁不说他一声好。”
宋应元笑了,摸了摸小童的脑袋。“人呢,不能太好,太好,自己吃亏就算了,还带着你受了危险,就没有那么好了。”
小童用小手抓了抓脑袋,似乎不太懂宋应元的话。
他立刻抬头看了看他主人,发现主人脸色微沉,显出一丝不显的愠色。便觉得宋应元说的应该不是什么好话,骄傲地对着宋应元道:
“你虽慈眉善目的,说话却绕着弯的,欺我没读过书吗?我告诉你,我家老爷也是差点中秀才的人,要不是随着老太爷海上做生意,早就中举人了。官位一定在你之上。”
这下他终于被捂严实了,沈守玉只能朝宋应元尴尬的笑了笑,“童言无忌,大人莫怪。”
“海上生意?沈先生可是深藏不露呀。”
“不敢欺瞒大人,早年间我曾虽父亲出海日桑国,同那些日桑国的大名做过些生意。”
他的坦白让宋应元满意,“你们那里曾经是朝廷钦定和日桑国国朝贡的所在地,与那些使者所夹带的私货交易,在你们那里是公开的秘密。不知令尊为何还要冒海道险阻,亲赴日桑国呢?”
“为了挣更多的钱。”
这个回答让宋应元一怔,他本以为他会扭捏一番,找个牵强的理由。但他却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掩饰,神色坦然,仿佛那是天经地义的。
宋应元笑了,他的确喜欢他,喜欢他的坦然,喜欢他的善良,喜欢他那清澈见底的眼睛。他下意识的拉起他的手,“不瞒沈兄,我也去辽阳,不知沈兄可否赏脸,与我作伴?”
“大人,”沈守玉激动的呆立当场。
“沈兄莫见怪,我一路从京城而来也没个说话的。得见沈兄,颇为欢喜,所以才有此邀请,若沈兄不便,算我唐突了。”
沈守玉激动的抱起宋应元赔礼的手,“我愿意,能和大人一路,乃沈某的荣幸。”
宋应元见他答应了,也是欢喜,但扭捏了一下道:“不知沈兄可否路上给我讲讲你在日桑国国的见闻。天下有此游历者实属不多,还望沈兄知无不言。”
“只要大人愿意听,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说得激动,但眼底一丝得逞的心思实在藏不住。
孙铭将军终于把一众歹人交给了姗姗来迟的当地府衙的衙役。他的手下巴巴的给他牵来了他的马,孙铭却不上马,“刚刚和宋大人拉扯的白衣是谁?”
那手下掏出一锭银子塞给孙铭道,“浙江的富商,姓沈,看着年轻,却极会做人,这,给大人的。”
孙铭虽看不上眼,却收下了,“他人呢?”
“宋大人和他一见如故,把他拉到马车里,说是要一起去辽阳呢。”
孙铭颠了颠手上的银两,笑了笑,上马出发。
夜深了,一对主仆终于有了单独相处的时光。
“银子发下去了吗?”
“都照着主人意思发下去了。”
见主人不过点点头,小童还想邀功,“主人,我今天演的如何?”
“演得有些过,还差点穿帮,好歹,他看破不说破。”
小童不解的看着他的主人。
“他是个聪明人,懂得取舍。”
……
孙铭已经几日没见到他的大人了,“宋大人,病了吗?我几日没见他了。”
他这话一问,他那一帮手下一起笑得猥琐。
靠他近的,一把拉过他,在他耳边道:“宋大人和那白衣已经几日没下马车了,新婚小娘子不过如此吧。”
孙铭仔细一想,那两人的确都生得细皮嫩肉,肤白俊朗。特别是那个姓宋的,在京城官场里,有小郞官的昵称。如今,这是在外面找到伴了。
他摇头,轻蔑地笑了。
而那两个没下马车的人,此刻正在进行真实与谎言的较量。
“我曾为沈兄未得功名而可惜,可这几日听来,沈兄之经历虽有凶险,却不枉此生。”
“是按部就班过着毫无波澜的人生,还是走出去,经历惊涛骇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沈守玉停了停,思索了片刻,深深吸了口气道:“大人运筹帷幄,将统领大明这辆巨大的战车驶向异国远邦。我作为大明子民自当助力大人,尽献一份心。若能用到小人,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这是主动到海边迎接海浪吗?在家乡做你的富贵乡绅不好吗?”宋应元早就参破了他的鬼把戏,他知道这他为了能见他筹谋已久。
戏演得荒唐,他不急着揭穿主要是想看看他到底还有什么本事。
这几日马车上,他看得出,他的确是个投机分子,但不得不说他对大明的忠诚可昭日月。而且这场横跨三国的战争博弈,的确需要他这种巧舌如簧,能言善演的使者。
沈守玉当然知道宋应元的勘破,但他明白,眼前这位大明帝国这场战争的掌舵人对他欣赏早就大于对他诡谲的厌恶。得意的他笑意藏不住,“我出生在海边,天生迎接海浪,我原为大人效力,为大明奔走。”
宋应元倒是不意外他的投诚,他是在给他机会参与这场跨国的豪赌,这是他作为一个商人翻身的机会。
“沈兄认识辽阳李家人吗?你觉得该派他们去吗?”
沈守玉不愧是宋应元遇见最狡猾的辩手,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后,眉头紧锁,许久问:“大人的部署我不敢置喙,但我想替天下人问一句,为什么不派他们,他们不是帝国最强的军队吗?”
“传闻他们祖上有新济国血统,以他们的浪子野心,定会借机吞下新济国,自立门户,也未可知。”
沈守玉听完,有些想笑。就凭这些没来由的谣言污蔑,朝堂之人可真是心胸促狭了些。想完他把双手相叠,俯身向宋应元一礼。
“大人自是高瞻远瞩,深谋远虑。但天下百姓只看着眼前。若大人弃了李将军在新济国打赢了,大人自当名垂青史,受万民爱戴。但若打输了,天下百姓只会问一句,‘为什么不用李若松?’到时候将军将如何自处呢。”
宋应元在去辽阳的一路上都不停列出理由说服自己,,麻痹自己,让他弃用李若松的决定变得冠冕堂皇。但他心里知道,的确是存了私心的。
刚刚沈守玉的话无情地揭开了一切,是呀,一味的反对,若是让帝国输了这场远征,他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沈守玉满意地看着宋应元的惶恐,他是能掌握人心的,以后他还要掌握天下,在新济国、李家和朝廷之间跳转牟利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