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格的确反常,反常到吉娜都恍惚她是不是秦慕琅的地步,所以她才用蒙语问。
那个问题牧云格听懂了,却并不愿回答。
牧云格是个骄傲的人,除了骑马、射箭,她琴棋书画都样样精通,读书更是过目不忘。草原第一才女之名,她觉得当之无愧。
原本纵容秦慕琅胡来,只是想利用她接近仇人李若松。
当然秦慕琅的爱恨痴嗔,常常让她觉得可笑。但李若松对她的好,的确让她动容。
那次出府,她本打算替李若松解决了黄大人后,便去寻吉娜,回大漠。但在草上鲜楼上看见李若松的那一刻,她的心也被撕扯开了。她知道自己和傻子秦慕琅一样陷进去了。所以回府后,她一直在想,自己怎么了?
这个答案实在让她后怕,她不得不夺回身体,让自己摆脱泥潭。
秦慕琅那个傻子居然弄什么社死计划,正中她下怀。她的确下不了手杀他了,只能杀了他的兄弟,让他孤立无援,死在未来战场上。这是她现在唯一可以做到的。可惜差点得手之时,吉娜却来了,阻止她的居然是她。
牧云格想想都好笑。她抬眼看那个和自己一起长大姐妹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倒向了那个大傻子,倒向了这个家。拉住她,救三爷,甚至揭穿她。
她突然觉得自己被秦慕琅剥夺的干净,她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输给她。这让她怎能甘心,她要夺回自己的一切,甚至包括李若松。
“吉娜,我才是牧云格,我才是那个和你一起长大的人,我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你不要忘了。”
黑暗里牧云格的蒙语让吉娜低下了头,“是。”
“时间到了吧,他们训练得怎么样了,你有赢的把握吗?”
吉娜没想到牧云格居然还和她一起来到草场。世忠他们见她来了很是高兴,都围了过来。
“早知道你来,我就把弟弟带着了,他可想你了。”
牧云格愣了一下,一想到那个成天粘着自己的孩子,她本能地厌恶,淡淡道:“我是来看你们训练的。”
这话明显拉远了距离感,让世忠退了一步。胖胖的恒忠立刻上前打圆场,“也是,我们给姨娘展示展示我们的成果。”
孩子们说干就干,立刻上马,向她展示自己的绝技。
牧云格看的脸色越来越暗,眉头越来越紧,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一拍了桌子道:“就这,你一个草原巴图鲁教的就这,你也不嫌丢你的脸。”
吉娜不敢回嘴,只是低头。
世忠见师傅被如此训斥,急的回来护师傅,“是我们资质平平,不关师傅的事。”
牧云格没有骂够,“她一个疯子,人人都想讨好的,你凑什么热闹。糟蹋了你的名声就算了,还毁了草原的荣耀。让他们怎么看我们。”
恒忠他们都来了,大气不敢出的看着。只有仁忠上前一步,“你不是说,输了比赛不要紧,重要的是比赛过程吗?”
“你不是说,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就算输了比赛,也赢了友谊吗?”
“你不是说,只要更快,更强,只要不断的超越自己,就是赢了比赛吗?”
仁忠说完,其他几个小脑袋纷纷点头。
牧云格冷笑,笑声凄厉刺骨,“这些谎话你们也信?”
“我本见你们年幼,不忍心伤你们。但你们若再信这些,这辈子只会一事无成。远的不说,单说这次。这次比赛,你们的父亲祖父都会去对吧?难道你们不想让他们看看你们得能耐吗?还是你们只想享受比赛,输个彻底。让赢的那帮人得到父亲的青眼相看。”
孩子们都沉默了。他们知道牧云格说的没错,只是这伤疤被无情的揭开,血淋淋的让他们痛的说不出话来。
“我才不稀罕他的青眼相看呢。”世忠气得把鞭子仍在地上,转身就要走。
牧云格对着他的背影道:“是,你父亲子嗣少,他看不看你,你都是长子。但你不要忘了,还有我,也许很快,我就会给他生几个孩子。到那时,他就不一定记得你了。”
这话实在伤人,世忠气得身子发抖,步子都迈不动了。
牧云格没有停的意思,“若想不被忘记,不被忽略,证明给他们看,告诉他们你们是他们的骄傲,让他们以你们为豪。”
她的话狠毒如蛇,却如深夜磬钟敲响了每个人的心。被猛烈的打击的他们个个说不出话来,眼神愤恨的看向牧云格。
牧云格自然毫不示弱,睥睨扫视。恒忠怯懦,自知敌不过,低下了头,其他几个倒是有些将门骨血,毫不示弱,骄傲的回敬着这个蒙古王女。
个子算小的定忠拉了一把恒忠,“别理这个疯女人,我们练习去。”
吉娜目送这群小鬼重新回到草场,自己下意识地如老母鸡般跟了过去。快上马之时,她回头用一种不能理解的,却又说不出来的眼神看了看牧云格。
牧云格仿佛累到了,闭起双目,朝她点点头。
这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姊妹花终于寻到了一丝默契。吉娜笑着朝孩子们奔去。
夜风微凉,吹凉她的脸,惨白的面色把她的疲累展示得一览无遗。
“你不是秦姨娘?”孩子稚嫩而坚定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
牧云格费力地睁开眼睛,发现仁忠静静地看着她。他见她睁眼了,继续道:“姨娘说过,她不会生孩子,因为这会伤到你。”
牧云格一听睁大双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弦也猛地被拨了一下。
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她教不了你,但我可以。”
仁忠退了退,“她教我的阵形是太死板,对各位置的职责也不知变通。我指挥起来颇受拘束,但不得不说,十分有效。她说你十分厉害,让我见你一定要抓住你,让你教我。”
牧云格吃惊的看着对面个子小小的孩子,孩子的聪明她早有领教。但秦慕琅的坦荡的确让她自愧不如。
那孩子嘴上虽说着抓住她,但步子却一步一步退的远了,牧云格明白自己的可怕。挑明道:“你不想和我学,对吗?”
仁忠点点头,“我更喜欢她些。”
牧云格的心塌了一块,没想到这个看似不相干的孩子也能伤她如此,她颓败的摇了摇头。
仁忠见她无话,便向他的小伙伴走去。
牧云格却对着远去的他大喊道:
“不要轻易操纵对方的马,让他们过早发现你的能力。若是被他们勘破,必将堵起马的耳朵,到时候,你将如何?”
仁忠停住了脚步,转头看了看她,却没有回答。心中却想【她的确厉害。】
……
他们昨天训练得很晚,牧云格就坐在场外的秦慕琅搭的棚子下。一会看看月亮,一会吹个哨子,但她没走。
那几个孩子见她没走,都憋了口气,练得格外卖力。
练得晚了,吉娜本以为牧云格会睡个大晚,一早便寻不着她了。
她还在想她去哪里了,但很快不远处厨房传出的奇怪的味,让她立刻锁定了位置。
她居然在厨房,用那满是血痕的手做着早食。
水蒸气腾腾,充斥了整个房间,她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皮肤被蒸的雪白。必须左右开弓的炉灶明显让她有些难以招架,忙得她满头满脸的汗。
有一刻吉娜觉得秦慕琅回来了,但她很快发现她们的不同。秦慕琅在厨房,自信,从容,干练。丝毫不像今天的她,忙乱,左支右绌,一副急迫证明自己的样子。
她猜她是牧云格,但在她记忆里牧云格从小到大都没进过厨房。
为了确认身份,她走过去用蒙语问:“你会烧吗?”
牧云格已经习惯了她用蒙语试探她的身份,轻轻地用蒙语回道:“看她做了那么多遍,多少会点。”
吉娜又看不懂了,牧云格,她的大小姐,为什么要学她。
很快牧云格让她把做好的端出去。吉娜好心想替大家尝一尝,牧云格却利索地打了她的手,“这是给他们的。”
那一刻吉娜有些恍惚,难道这些有毒,所以不让她吃。
有了这个想法后,她一个也不敢碰,小心把它们端上了桌。
高老太太和宁远伯见满桌子早餐有些意外。高老太太首先开口道:“老大说你手划着了,不歇歇,怎么做这么多。”
牧云格腼腆的笑笑,并不答。
宁远伯举起油条,看了又看,眉毛皱起,把它放下了。
牧云格急急的问:“做的不好吗?是炸老了吗?我待会再做。”
这话一出,宁远伯和高老太太有些吃惊的看着她。宁远伯摆了摆手道:“上次你说,这个太过油腻,我这个年纪要少吃。今怎么做了这么多?”
牧云格眼神有些闪烁了,“我想着三爷他们可能会来,便多做了些。”
宁远伯见吉娜在旁,便唤她,“她做多了,你也帮着吃些吧。”
吉娜心里这毒物阴影尚未消退,怎敢吃,摆摆手道:“我吃过了,吃饱了。”手还摇在空中,肚子就抗议的咕咕叫了。
众人奇怪地看向她,她恨不得钻个地缝。
宁远伯把油条往她面前一放,盘子敲着桌子啪啪作响,“吃,何时如此见外了。”
吉娜偷偷看向牧云格,牧云格点点头,她才怯生生的拿起油条,眼睛一闭,忐忑的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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