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马场黑纱

若说这府里最能干的人,当属江宁。他在军中被人戏称小萧何,在府里,母亲眼皮底下略低调点。但府里一旦大事要筹划安排都少不了他的身影。

这不,今年的马球比赛正好他在府里,便全由他一应承办。

服装,赛程,布置场地,应急措施,跌打大夫,备用马匹,各位爷的椅子,伺候的小厮丫环。他都面面俱到地安排了。

天没亮他就到场地去忙了,他知道虽这只是孩子们的比赛,却是李家未来的摸底。李家未来谁来领军,谁来掌舵,这比赛自是说了不算。但却是小辈们的第一个舞台,是武家自己的科举。

来得最早的居然是李三爷夫妇。元忠长的过于高大,比起李三爷也就差半个头,背厚,腰圆,虎虎生威,让人不敢小觑。今日唐芊芊给他穿一身黑色滕枝蕃花暗纹短衫,腰带上配金色虎纹扣。给他平添了一份压迫感。

仁忠和沈姨娘来得也早,李三爷远远地便见着了。他本想上前和这个许久未见的妾室打个招呼,却见她眉毛也没抬,冷冷地看了看近前。这让他咽了咽口水,立刻止步不前了,这距离感让他难以跨越。

一声【提督大人到】的唱喝,让所有人看了过来。

李若松到了,他明显不耐烦,一来便寻着位子坐下了。双眼一闭,开始养神。

唐芊芊看他极不顺眼,嘟囔道:“不愧是大官,这架子,不把人放眼里了。”

李若松置若未闻。李三爷拉了拉唐芊芊。

唐芊芊见他如此,有些生气,“你呀,一辈子也做不到他那个位子,他多狠呀,说把人关起来就把人关起来。锁得和天牢似的。”

她这番指桑骂槐,任谁都听的出。李三爷和元忠一起才把她扯回来。

作为那个槐的李若松还是眼睛都没睁。

“大嫂你来啦。”

随着小五爷这一声喊,所有人看了过去,原来张元容牵着世忠和性忠到了。性忠明显没睡好,眼边上还挂着泪痕便被牵过来了。

唐芊芊是个多事的,她不由看向坐在那里稳如泰山的李若松,却发现他动都没动。朝李三爷嘀咕道:“本以为她被关起来,那边定得势了,现在看,那边也没得好。”

她这话不假,世忠一来便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他看出了父亲的疲累,但和热络随和的李三爷比,他的父亲太遥远,遥远到高不可攀。

挂件睁着惺忪的双眼一眼便看到了父亲,他想冲过去摇醒父亲,刚喊一声“爹爹”,却被哥哥一把拉住。

“今天,他是提督大人。”这话后面的台词大人们都懂,张元容有些心疼世忠。

不过他的话没有说错,李若松今天身边的气场的确有种生人勿进的氛围。

小五爷打圆场道:“你父亲最近官场上遇到些麻烦,还有……”他特意抬眼看了看张元容,见她面色平静才继续道:“还有秦姨娘她病犯了。”

“她还好吗?”

张元容这声问,让小五爷的确有些吃惊,他偷偷地看向李若松处,见他眉头似乎皱了一下。小五爷停了言语,摇了摇头。

陆陆续续大家都到了,孩子们也都穿上小软甲,准备上场了。

江宁跑到李若松面前,“时间差不多了,就差老伯爷了,要不你来开场。”

李若松显得很不耐烦,眉头拧到了一起,“再等等。”

江宁无奈,只能传令下去。他的令才传了一半,却见人群一阵骚乱。

说人群骚乱有些夸张了,只是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惊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声音是有的,因为这一幕把他们吓得不轻,他们手里自然失了掌握,东西掉了,砸了,碎了,自然是有声音的。再过分一点伤了旁人,被伤到的人自然是要叫的。

让李家人失态的不是旁人正是姗姗来迟的宁远伯。他虽然玉树临风,高大威猛,但绝不至于这个效果。

惊喜在他后面,只见以虎儿为首的几个家仆抬着一把椅子。这椅子上坐了一人,从露出的裙角看是女人,却五花大绑地捆在椅子上,整个人罩了一层黑纱。

阳光窥伺,透过黑纱的花纹给这人莹白的皮肤绣上点点纹路。秋风调皮,精准的吹拂,黑纱飞向天际,被天空挽留。黑纱下的人突然暴露在刺眼的阳光下,明显受不了,她的手被捆缚着,只能用力的闭起双眼。

所有人都认出了她,秦姨娘。

其实没有人喊她的名字,但闭眼坐着的李若松却突然站了起来。

他起身拦住他的父亲宁远伯,“爹,你……”

宁远伯看看身后,“怎么了,我知道她有疯病,不是都捆好了吗?”

这话的确堵得李若松无力反驳。

“天气这么好,还不给她晒晒太阳,你也忒无情了些。”宁远伯拨开拦在前面的提督大人。

那椅子是擦着李若松肩膀过来的,他怎么会错过看她一眼。明显又瘦了,那绳子与其说是为了捆住不让她犯病的,不如说是固定她的,她孱弱的明显坐不起来了。就一眼,他心仿佛被人扎了一刀,立刻动不了了,头也低了下去。

要不是江宁冲过来扶他到位子上,他还真走不了了。

宁远伯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李若松的反应,让人把那五花大绑的椅子按在了他和李若松之间。

这下李若松看的更仔细了,她肌肤惨白,脸颊凹陷,眼睛虽未睁开,眼睫却在颤抖。头发似被梳洗过,却只是散在头上。偶尔被风吹起,他觉得似乎都飘到他眼前了。

许久她才适应了眼前的阳光,缓缓睁开双眼。她感到一双眼睛似乎在看着她,她转头去寻,却看到李若松身边的张元容。她们许久不见了,她本以为她会幸灾乐祸地看落入困局中的她,却看到满眼的关切,她心怀感激,闭眼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安好。她旁边的挂件则满眼是泪地看着她,秦慕琅朝他笑了笑。

今天是她,牧云格说她累了,不想以这样一幅鬼样子见人。但秦慕琅不在乎,能见到他,她什么都不在乎。

从挂件处收回的眼眸怎么能放过一旁的李若松,他似乎很累,眼睛一直闭着,刚刚好像还是江宁扶着才坐下的。他瘦了,虽然一直强壮的他并不如她这般,被看的出来,但熟悉他脸庞分毫之差的她,看的出来。

被关的第四天,她发热至昏迷,迷迷糊糊一天,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模糊中她似乎看到他来看她,还把她抱在怀里,给他喂水,喂他吃药。但病愈后醒来,却不再见他,寻了半天都没找到他来过的痕迹。她后来自嘲自己自作多情。

但就在刚刚不经意间她闻到一股子淡淡的药味,是她喝的药的味道,她记得昏迷间,她喝药曾吐到他身上,那个味道居然还在。

她终于找到了他来过的痕迹,心底的笑容已经绽放,但面色还是淡淡的,不过匆匆扫过他罢了。

随着一声哨声,比赛终于开场了。

先是抽签,不知是幸运还是宁远伯刻意的安排,世忠他们那组轮空了。

他们会和元忠那队和另一队的胜者进行最后的比赛。

这个消息令世忠五味杂陈,他不由的看向父亲,父亲的脸色告诉他没有偏爱,只有巧合,他略感失望。他多么希望就一次父亲能特别一点对他,但疏离而遥远的父亲总是那么决绝,那么冰冷。

比赛开始了,分为两队,元忠-红队,另一队-绿队。元忠和他那群高大的队友,立刻掀起了红色风暴,外形上的压迫短暂,实力上的碾压却持久。不一会元忠便在场上如若无人之境,他的对手几乎没有人敢冲上来拦他。只见他来势汹汹地带球冲到对方门下。对方门下防守的队员连人带马都在发抖。元忠笑了,轻轻一拨,球就进了。

这一球后,气势上压倒性胜利的元忠的红队,他们带着戏耍的态度轮流攻至门下,用极其轻佻的姿势一次次攻入对方球门。

这若在战场上便是碾压性的胜利和残酷的屠杀。

比赛还没结束,对手几乎投降,但规则上的时间没到。他们不得不在场上痛苦挣扎,作为受害者陪元忠他们上演虐杀。很多人看不下去了,愤然离场。

突然一声哨响,元忠的马突然冲向自家的球门,马在球门口停下了。元忠舒了口气,球自然落地了。马见球一落地,趁它弹起之势,转臀,抬腿,用屁股把球顶进了自己家球门。

马上的元忠惊呆了,用马球杆重重的抽了一下自己的马,“孽畜,你疯了吗?”

记分的人有些不好办,看向一边的江宁,江宁眉毛拧了拧,点了点头。

这是场上最诡异的比分,由于元忠一队的乌龙球,被碾压的绿队终于获得一分。这宝贵的一分似乎鼓舞了这支队伍,他们不再躺平的接受绞杀,他们开始反抗,尽自己最大努力地去反抗。

元忠一队拿球不再容易,进攻也被人掣肘,比分从此固定,直到比赛结束的哨声吹起。

比赛结束的一刹那,绿队的队友个个精疲力尽,却受到了全场最热烈的掌声。

宁远伯也不由得拍了拍手,转头对秦慕琅到,“轮空是我能做的最大的公平,但是你也看到了,元忠他们的实力,你还觉得世忠他们能赢吗?”

“就算不能赢,也要做个值得被尊重的对手。”

她说完,李若松的眼睛突然睁开,愣愣地看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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