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六月末的风，裹挟着暑气吹开清幽阁的一池荷花，从江宁却传来了坏消息。
清辞看过属下呈上的密信，没有说什么，只是摆摆手示意对方退下。
待旁人离开，清辞走到窗边，眺望了一眼对面的荷塘水榭，转身走出了自己的院子，沿着池塘边的走廊，朝着荷叶深深处去了。
此时的幽昙正半躺半坐在窗台上，看着外边的荷塘。从明月教回来已经有段时间了，她正想着什么时候也该去管管南边的事了。
察觉到了清辞的脚步声，收回视线，抬头看了过去，“出师不利？”
清辞自己在一旁的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茶：“早知江宁韩家的琴阵厉害，只是没想到派去的人会无一生还。南方，怕是比北方更难收服……”
“韩家琴阵吗？清辞觉得这琴阵是怎么杀人的？”幽昙看向了清辞。
“琴阵无非是以内力催动琴声杀人。”清辞泯了口茶。
幽昙却冷笑一声：“内力杀人，何须数十人。韩家琴阵的杀人之法，怕不是内力。”
清辞对上：“验尸的人已经查过了，派去的弟子均是内脏破裂而死，身上没有中暗器的痕迹，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幽昙摩挲了一下左手袖子：“那么，便是声音本身。”
清辞不解：“声音如何能杀人？”
幽昙没有回答，而是抽出了袖中的笛子。柳绿色的长笛，也有个好听的名字：折柳。
轻轻抵上唇边，幽昙瞥见了清辞的茫然，却不做解释。回应清辞的只是突然响起的，尖锐的笛声。
“喂！你干什么！”清辞捂住耳朵，任谁在这么近的距离，听到这么又尖又响的单个音符，哪怕不破音，都是极为可怕的了。
幽昙放下折柳：“怎么样？”
清辞反问：“什么怎么样？”
“声音或许可以杀人。”幽昙不含感情地回答。
清辞愣了一下，一挥手：“算了吧，刺耳是刺耳了点，但是这可死不了人。再说了韩家琴阵的曲子都是弹得很好听的。”
幽昙用笛子隔空指向清辞：“见过鼓面上跳动的纸片吗？”
不等清辞做出回应，幽昙收回笛子，轻抚过笛孔，接着说，“音乐也不过是声音的一种，韩家琴阵，数十把琴同时奏响，纵是天籁之曲，阵内之人听着也与落在耳旁的炸雷无异。”
清辞一脸认真道：“所以，他们是被吵死的？”
“哈哈哈……”幽昙听了清辞的总结后愣了两秒，然后就扶着窗台边缘笑了起来，最后实在支撑不住平衡，直接笑着从窗台上滚了下来，好不容易才勉强背靠着墙站稳了。
清辞全程毫无表情地看着笑得停不下来的幽昙。
“清辞，你故意的吧。”好容易止住了笑。
“我只是概括了你的意思而已。”清辞有一些无奈。
幽昙也换上了有些无奈的声音，表情倒是丰富了起来：“外人都说幽昙是高冷的魔女，怎么遇上清辞总是维持不了形象呢？”
清辞大方地一挥袖子：“得了吧，你在我这里早就没有形象了……”还剩半句没说出口：就算有，那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形象而已。
默默地等着幽昙停下了笑，清辞才再次开口：“所以，你觉得韩家的琴阵是怎么杀人的？”
“震动，以及暗杀。”幽昙右手的笛子在左手掌心敲了一下。
“所以，都说了没有暗器。”清辞无奈地叹口气。
幽昙轻轻笑了一下，抬手，折柳抵上了唇边，一串好听的音符飞出。
清辞不解，正要再问什么，却惊觉背后有人，忙转身抬手去挡，却依旧慢了一拍。
偷袭的一掌却停在了身前，眼前恶作剧得逞后笑得灿烂的少女，是幽昙手下的周笑。
周笑收了招，转了个圈，走到了幽昙身边。额头上浅黄色的水晶链，在窗外洒进来的正午阳光下闪烁着，一如灿烂的笑容。
幽昙放下了笛子，微微一笑：“怎样？”
清辞愣了一下，明白了什么：“如若真的是这样，该怎么破解？在韩家琴阵中，恐怕即使你我都难以察觉突然近身的刺客。”
“呵。”幽昙轻笑，转了一下手中的笛子，指向了清辞，“江宁韩家精通音律，那么……音律的事，就用音律来解决。”
清辞一惊：“你是说……”
幽昙笑着小幅点头：“自从灭了魔潭教，韩家的势力迅速扩张，已经直逼杭州。再要放任下去，恐怕苏州也会沦为韩家的势力范围吧。那么，这一战就交给昙灵教吧。”
“但是，要怎么做？”清辞不解。
折柳再次轻轻敲击掌心：“外围突破。断其琴弦，琴阵不攻自破。”
清辞脸上写满了担忧，眉头似是皱的更紧了。咬了咬唇，终是说出：“小昙，我们之前去的人都死了。你知道的吧，韩家很危险。而且，不同于江湖门派，韩家是富商，女婿更是有实权的武将，这样的家族，是不可能说灭就灭的，血玉教抛给我们的难题越来越难解决了。”
“放心啦，小辞。这次去江宁，就让韩铭千中元节见鬼去吧。”幽昙冲着清辞又是一笑，“言家的身份岂不是更光鲜，不也灰飞烟灭了吗？只要想个办法混进去，从内部击破就行。再说了，韩家暗中养的那些杀手可都是见不得光的，想必死了也不敢声张。如果韩家内部还有和血玉教不是一条心的人，那就更好了。”
“我和你一起去。”清辞说的冷静而果断，似乎不容回绝。
“不了。”幽昙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不再是刚才那玩闹的样子，“清幽阁这两年可算是把北方大闹了一场，这才刚把血玉教在北面的棋子拔掉，这些地方的其他门派是不是也会趁机蠢蠢欲动？这个时候清幽阁里不能没人镇守。”
沉默片刻，幽昙忽地又换上了笑容，“所以，江南就交给我吧。”
“你……打算把南方统一了再回来是吗？”清辞听懂了幽昙的言下之意。
幽昙犹豫了一下，低头看着地面：“是。仔细想想，从祥云派到血玉教，很多事都是言轻絮算准了的，如今他不在，该轮到我们各自做好自己的任务了。小辞是阁主，是降临江湖的女神。而我是被收服的魔女，是小辞手中最锋利的刀。血玉教已经把无枉坑了，虽然暂时没听说关于他们的坏消息，但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许久，无人再说什么。
终是清辞转身，向外边的屏风走了两步。略停了一下：“是呢，我都忘了，你只是想利用我的名声去联合更多人一起对付血玉教而已。随便你怎么做吧，别死了就行。毕竟，我也要你和你的昙灵剑的力量来替我的家人复仇。”说完，不再停留地出去了。
周笑抬眼看了看一直目送清辞离开的幽昙，小小地叹气：“昙姐姐，这样真的好吗？你们两每次都一定要闹得不欢而散吗？”
“嗯，”幽昙勾起一抹笑，却笑得满是悲哀的样子，“这样就好。她说的没错，这清幽阁，从一开始就只是一场交易。”
说着闭目轻叹一口气，转头看向周笑，“好了，去准备一下，我们今晚就出发。”
“是。”周笑应下，人影一闪，瞬间便无影无踪了。
根据周笑之前在商会里查到的情报，这个韩家表面上是经商的，但其实韩家老爷韩铭千，与当朝大将军魏武峰幼时便交好，近年来两人更是来往频繁，关系密切。而一年前伪造密信、试图陷害言轻风的魏朏，正是魏武峰的嫡长子。
韩铭千的长子韩曦影，出生在一个清晨，晨光熹微，树影婆娑，故名曦影。虽是庶出，却是实际打理着家业的人。世人只知韩家长子韩曦影，白衣蹁跹，是一个好看又能干的公子。却不知韩家令武林中人闻之色变的琴阵，正是韩曦影带领的“暗影”所为。
韩铭千的嫡长女韩夕月，出生在傍晚，夕阳西下，圆月初升，故名夕月。人称江南第一美女，7年前，韩夕月及笄之时，莫说江宁本地人了，远的温州、福州都不乏前来求亲的人。当韩铭千宣布韩夕月已经许给了魏武峰的嫡长子魏朏时，甚至还有因此寻了短见的人。但是，世人只见她的温婉内敛，却不知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团队“暗月”，正是韩夕月所带领的。
韩铭千的嫡子韩夜冥，出生于中元节之夜，冥府与人间相通之时，故名夜冥。是韩家最小的一个孩子，年方十九。世人却是从未在公开场合见过他，据说这个孩子天生恶疾缠身，是活不到弱冠之年的。
分析过这些情报，幽昙已经有了初步的主意。如“暗月”“暗影”这样见不得光的存在，便直接用江湖手段将其抹杀。需要做的准备工作，便是选择合适的人手、时机、战术。
如魏家和韩夕月那般已经不在江宁的，则静观其变。若他们不下场，便先不主动挑事。但若他们要插手，那便挖出魏家“通敌叛国”的罪证，这件事可以交给红枫楼处理。
如韩老爷和韩曦影，最好能令他们死得“合情合理”，就像言家的那些人那般，虽然都是离奇古怪的案子，但却都排除了清幽阁的嫌疑。
至于韩夜冥……幽昙想起了曾经刑怀竹说过的话，不禁越发好奇，他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第四卷开始】
【本卷部分内容之前发过一个版本，见专栏《滴血催花》。但内容有些不同，以此版本为最终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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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珠联璧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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