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和耳鸣声在头盖骨里蹦迪,纪逢时头疼欲裂。
“纪逢时,纪逢时。”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摇晃他的肩膀。
抬手扶额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甩开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纪逢时撑开千斤重的眼皮,在重影的世界里眯眼看见有人在解他的衣扣……
离谱!
他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声音遥远得仿佛来自天际,但他依旧能在报废边缘发出预警:这不对劲。
可他一动不动,四肢仿佛坏掉的零件散落在床单上,没有一样听他指挥。
更离谱的是当微凉的手指触碰到他因为疼痛泌出细汗的皮肤,仿佛干裂的唇呡上一口清泉,只有两个字:舒服。
脑内的轰炸声稍显低弱,他总算能将更多的精力放在除自己以外的地方,比如华贵陌生的吊顶水晶灯,能睡下五个他的巨型大床,床头柜上摆的服务立牌顶上刻的居然是他被朋友们拉去喝酒的会所logo——“镂金居”。
穆平这厮忽悠他来陪他玩乐,美名其曰“放松”,结果坐在他身边没半小时就借口上厕所,不知道跑去哪里快活,留他一个人在众A市才俊中不尴不尬。
有人来敬他酒,提到他过往的峥嵘岁月,左不过是大学时的那几样和公司,每个人的表情都好奇且唏嘘,望着他的眼睛像是两股探照灯,想照透他,却只能看见一具灌满酒水的身体。
他的过往是一卷录像带,可供任何人翻看。
纪逢时实在是提不起兴致再听一遍或说一遍客套话,可他已经不是赫赫有名的纪大少了,推不过一群都混得比他前途有望多了的家伙们,不能一走了之,只能埋头闷酒。
可能是闷得太投入,忘记注意酒是不是未开封的,中招了。
镂金居,酒吧夜店温泉桑拿台球高尔夫俊男美女一应俱全的A市高级娱乐会所,纪逢时不少来这里喝过酒。
他还和人调侃过镂金居的名字取得好,他身边的朋友基本上都在这里猎到了满意的猎物,渡过愉快的夜晚,贡献不少精力和金钱,但要求极高的他是一次没有的。
纪逢时胸膛起伏抽气。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纪逢时也有这么一天。
之前A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纪大少讨厌露水情缘的忌讳,也随着纪家的破产而烟消云散。
他嘲弄地闭上眼,不多浪费力气,手抓住身上的胳膊朝下一拉。
被结实压住的纪逢时一声闷哼。
还挺重……
那人慌乱地撑住他的胸口想要起来,纪逢时像是被重金属搁住胸口,不舒服地哼唧,那人手一僵,从撑他的胸口变成撑床。
处在不利地位的纪逢时把握机会,抓住那人的两只手臂欺身翻滚,你上我下调换了位置。
“你是谁。”
他自以为目光凌厉杀人,实际是两只睁不开的眼泡。
段叙躺在会所大床中央,看纪逢时正压在身上冲自己发火。
像无能狂怒的醉汉。
他闭上眼,发现自己无法阻止记忆中纪逢时朗月清风般的容颜快速地逝去,再睁开眼已经是纪逢时脸红脖子粗揪着他领子哼哧粗喘比老黄牛还老黄牛的模样。
段叙心头的白月光,在这个平凡的重逢夜晚,刮擦碎了一地。
他感到无比的悲伤,和愤怒。
害纪逢时变成这样的人,他绝不会饶恕。
纪逢时撑在床上,声音混沌低沉,不仔细听根本分辨不出他在说什么。
他低头叽哩咕噜地骂朋友、给他下药的贱人和会所招牌。
骂舒服后纪逢时累得闭上了嘴,如果不是某个亢奋的部位,他好想躺下睡。
纪逢时尴尬地松开身下人的衣领,象征意义拍拍那人的黑色西服。
高斯模糊画质中,他福至心灵:“你是镂金居的服务生?你走吧……我不需要特别服务。”
段叙:“……”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确实是看见纪逢时状态不对才鼓起勇气跟过来,但总不能真就说自己自荐枕席。
段叙本来担心纪逢时会在神志不清时干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虽然这类事在镂金居消费的衣冠禽兽中的屡见不鲜,但纪逢时的名声已经差进下水道了,公司也破产了,财产也没收了,要是他搞出点什么事,进局子别说没人捞他,估计都是一群在旁边拍手称快的人。
汗湿的衬衫粘在身上,纪逢时不舒服地嘀咕,扭动两下子宽阔的肩膀,半透明的白布盖在他蜜色的肌肤上,胸肌若隐若现。
段叙看见,侧过头喉结滚动。于理智,既然纪逢时此时状态没差到需要拨打急救电话也没有变身狼人的迹象,还放自己走,他确实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但身体,却像扎了根,沉在床上不想起身。
身下的人像哑巴一样不说话,纪逢时奇怪,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压在对方身上……
“哦,抱歉。”他侧身一滚,腰身矫健地像一匹猎豹,姿势不稳,狼狈地倒栽葱差点把头磕上床头柜。
段叙身体这立马就不沉重了,身轻如燕地弹起来拽住纪逢时下坠的身体,死沉。
一阵昏厥感后,纪逢时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唾沫,撑在床沿爬起来。
段叙和他物理大眼瞪小眼。
眼瞅着屋里还有个人,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对方却清晰地见证这晚上他狼狈至极的怂样,纪逢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怎么还不走!”
段叙望屋里富丽堂皇又有棱有角的装修和一个坐都坐不稳的男人,抿嘴:“你需要人照顾。”
“我不需要人照顾。”纪逢时甩开他的手,在床上摸索摸索想展开一层被子结界好隔离自己和这个污浊不堪的世界。
“别让我再说一遍,出去,记得把门带上。”不愧是曾经拥有公司的人,纪逢时多少也是有点不威而怒的霸总气质在身上。
可惜他是前霸总,他对面是真霸总。
段叙垂眼起身就走。
理智告诉他不能回头,但还是回了,看见纪逢时像只笨熊在床上乱爬,嘴里念叨叨叨:“我被子呢。”
段叙呼出一口浊气,站回床边,在纪逢时迷茫的小眼神中揭开他脚边的布料,一抖,差点把纪逢时抖到床下去。
纪逢时极力睁大眼,看对象比变魔术还魔术地变出一床被子,盖到自己身上。
段叙将被子四边都压好。
纪逢时蚕宝宝一般窝在雪白的被子里,被子下段有奇怪的隆起。
他只露出一张又红又白的脸,用自己的眼睛缝诚恳地看段叙:“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如果说曾经纪逢时在段叙心中是一尊圣洁的白玉宫殿,此刻,男神庙碎了,露出一座烂木头搭成的茅草屋。
段叙冷静笑笑,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纪逢时的脸。
纪逢时顿感有些呼吸困难,他巴拉下脸上的被子,伸手想拽住段叙再说两句,拽到了对方的衣摆。
他原本当段叙是镂金居里想捞快钱的服务生,但对方没有趁机占便宜,还帮他盖被子,人挺好的,刚才他压在对方身上吓得人家话都不敢说,一看就是涉世未深,良心未泯。
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拉一把这个好人。
“看你还年轻,哥劝劝你,做这行是没有未来的。咦……”纪逢时揪住那块又凉又滑印着暗纹的布料在指尖捻了捻,熟悉感倍增,不像是服务生穿的材质。
纪逢时倒抽一口冷气,硬撑起身。
“你是谁?”
纪逢时粘稠暗哑的嗓音响在耳畔,段叙的胸口狠狠咚了一下,他却没有第一时间撤退,缓缓反问道:“你觉得我是谁?”
一阵沉默。
他怎么可能记得自己?
段叙嘲讽地笑了一下,收回衣袖转身离去。
纪逢时不知道自己中的什么药,憋过头了额头直冒冷汗。
他擅长运算的大脑一片浆糊,已经无法用逻辑处理任何问答题,却在望到渐行渐远的挺拔身影时,口干舌燥,触动了灵魂深处的记忆。
即便白月光已经变成一摊烂泥,段叙还是没法抛下纪逢时不管。
他准备先远离那个状态不稳定的人,打电话找段家的私人医生来把人接走。
冷了又热,热了又冷,两股不同的温度在体内打架,纪逢时觉得自己要昏迷了,朝站在门前的青年伸手,嘴里胡言乱语什么。
段叙以为自己幻听了,停下拨号,他走回纪逢时身边,迟疑地观察这个瘫在床边的男人。
纪逢时眼里的身影,模糊放大,却让他更加肯定地喊出。
“段……段叙。”
“是我。”段叙心跳如鼓,缓缓单膝跪地,冷淡的视线化为温泉,定定望向对方,“纪逢时,你猜对了。”
“那我前面喊你喝酒,你都不理我。”
因为我怕你只把我当成有点熟的陌生人。
段叙觉得自己应该讲点解释的话,但是喉咙发紧,双手不自觉紧张地揪住裤腿面料。
A城新风云人物和前风云人物的会晤,如果在纪逢时清醒的时候,他可以转圜着说出一吨的漂亮场面话,噎死不擅长交际的段叙。
但是纪逢时快晕了。
人在低电量的时候只能做出本能反应,而纪逢时的本能是当一个流氓。
“我猜对了。你有奖励吗?”他脸涨成酱色,还不忘朝段叙抛一个“风流倜傥”的秋波。
段叙被他丑笑了,白月光三百六十度不会丑的滤镜碎了一地。
“你想要什么?”
“我要……”
纪逢时还想说点俏皮话,突然一个不稳,上半身朝前栽过去,模糊中听见“小心”两个字,然后栽进一个清凉好闻的怀抱。
轰一声,纪逢时的狩猎冲动点燃。
还以为抱了个陶瓷娃娃而小心翼翼的段总裁,下一秒,被狠狠摔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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