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瑜曾有段时间执着于让陵昀开口。
是什么时候呢?
大概是陵昀已然能识字念书的时候。
齐瑜自从将陵昀从街上捡回家,便十分自然地把陵昀划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
齐夫人爱放养,却偏偏齐瑜事事都爱操心。
陵昀如同一张洁白的画布,任凭齐瑜泼墨。
齐瑜习惯了陵昀乖巧地跟随在身旁,习惯了陵昀的目光注视,习惯了每日的同进同出,同枕共寝。
日复一日,齐瑜以为这也会是往后的每日。
变化来的却总是突然。
齐夫人牵着陵昀的手,盈盈地望着齐瑜,告诉他明日起独自上学时,齐瑜竟荒唐的有种背叛感。
书案上堆满了齐瑜搜罗来的志怪乱谈,陵昀正看的专注。
手中的话本蓦地被抽走,陵昀抬眼望见了齐少爷气鼓鼓的脸。
“这本我要看。”
陵昀不甚在意地伸手要拿另一本,却又被截住。
“这本我也要看。”
几番下来,堆得像小山一般高的话本都被齐瑜揽在了怀里。
陵昀几乎是无奈的,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与齐瑜对视。
齐瑜被陵昀盯着,反而有些心虚,将怀里的书抱的更紧了些:
“这书比去学堂有趣吗?”
陵昀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疑惑。
齐瑜抛出了一个明知答案的问题,却不知道要如何接下去。
只好在陵昀起身时,又将人按回了椅子上。
怀里的书被重重的摔在桌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我呢?”
陵昀听不懂齐瑜的问题。
“你要抛下我吗?”
齐瑜的手缓缓抬起,抚过陵昀的脸颊,捏住陵昀的下巴,迫使陵昀微微抬头,直面自己的目光。
就这样对视了不知道多久,齐瑜没有从陵昀眼里看到除了困惑之外的情绪。
齐瑜松开手,转身将桌上的话本悉数收好。
陵昀以为这事就这样揭过,心满意足地捧起话本。
准备回房睡觉的时候,却吃了个闭门羹。
贴心的下人告诉陵昀,齐少爷吩咐将他的被褥搬回自己的房间,已经收拾停当了。
陵昀很久没有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此刻盯着天花板。
身下的被褥分明是一样的,却让陵昀感到硬冷。
睡意迟迟未来,陵昀惊奇于自己内心涌现出的些微焦躁。
齐瑜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想,自己没有和陵昀生气的理由。
把陵昀的被子枕头丢出去的时候,倒是感觉解气,仔细想想,错却不在陵昀身上。
飞鸟的归处在林间,不在笼中。
齐瑜以为自己对陵昀的身份毫不在意,但越是相处,却越觉不安。
仿佛与陵昀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是抓不住的沙,随时会从指间流逝。
从一开始便被陵昀坚定地选择,习惯了身后总有小尾巴跟随,齐瑜无法淡然面对陵昀也会选择与他分离这一事实。
窗户被一阵强风吹起,与窗沿相撞,发出巨大的响动。
齐瑜正要起身关窗,腰间却被一双手臂环住。
床上只铺了一床被子,陵昀十分自然的钻进去,脑袋搁在枕边,似乎是觉得不很舒适。
微微朝里蹭了蹭,几乎窝在齐瑜的颈间。
齐瑜伸手要推,却没有推动,无奈的收回手。
陵昀一晚好眠,留下齐少爷眼下青黑,腰酸背痛地起床。
用过早膳,齐瑜便要独自出门,陵昀却跟了出来,一手拎过了齐瑜的书箱。
往后数年,寒来暑往,陵昀总是准时出现在齐瑜身侧。
然而不安的想法冒了头,却无法轻易磨平。
齐瑜执念于要陵昀亲口给他承诺。
陵昀对那段时间的印象是偶尔爆辣的菜肴,走在路上齐瑜突然的碰瓷,话本里出现的恐怖插页。
后来齐瑜索性不装了,站在毛叔的包子铺里,对陵昀扬言,要他开口自己才回家。
自然是没有成功。
齐瑜被毛叔一脚从包子铺踹出来,又被陵昀拦腰半扛着到了家中。
是夜,齐瑜认命般地躺在床上,一手撑着头侧身望着陵昀。
“要怎样你才能开口跟我说话。”
陵昀歪着头看着齐瑜,沉默着,任由齐瑜咬牙切齿地伸手在他脸上狠狠揉捏。
齐瑜捏了一阵,没有要停手的意思,陵昀叹了一口气,抓住齐瑜不安分的手,压在身侧,像齐瑜最初教他入睡时一样,伸手覆上了齐瑜的眼睛。
陵昀的体温偏低,手总是温温凉凉的。
齐瑜却觉得被握住的手腕和被覆盖住的眼眶都微微发烫。
齐瑜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被遮蔽视线,在黑夜中,尤其无法忽视。
齐瑜脑海里浮现出,偷偷藏恐怖插图时,在陵昀的话本上撇见的词句。
「情之一字,如闻芭蕉夜雨,如见春日新芽。」
避不开的情感无所顾忌的蓬勃生长,在宁静的夜晚,如雷贯耳。
齐瑜再也不敢执着于要陵昀开口。
习于凡间常理的少年,此刻已站在悖于世情的岔路口,祈祷着能够就在此处止步。
一如往常地与陵昀相处,齐瑜小心翼翼地将一切维持现状。
此刻,齐瑜听见陵昀念着他的名字,同时听见碎裂的声音。
由伦理纲常筑起的高墙,轻轻坍塌,齐瑜明白自己无法阻挡地迈出了步子。
齐瑜紧紧回抱住陵昀,仿佛要把陵昀揉进怀里,不再维持着何时的气力和距离。
“啊,我不会再放开你了。”
陵昀不愿意回去,齐瑜只好格外关注路面的情况。
二人磕磕绊绊地,走到太阳落山,终于到了清潭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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