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练理应点到即止，把对方搞成这个样子，你也有点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
“抱歉，可是你活着我就没办法赢你，只能奔着杀掉你的方向去了。”你的语气非常诚挚，语调堪称温柔。
灰巢缩了缩脖子：“你用这种语气说这些话，不觉得可怕吗？”
你双手合十，摆出可怜的神情：“这次真的是意外，等我熟练了肯定不会这样了！”
灰巢撇开脑袋，看也不看你一眼，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些书，你看得怎么样了？”
“哦，对了，明天就要走了，正好还给你。”你从空间袋掏出书递出去，“谢谢。”
灰巢愣了一下：“没事，你可以慢慢看，我不着急用。”
你抿唇笑了一下：“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已经背下来了。”
“……”
灰巢一脸恍惚地收回书，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
“话说托兰说你训练之后心情不好……是真的吗？”
你捋了捋额发，有点尴尬，吞吞吐吐道：“嗯……就是训练进度不好，所以有点挫败……”
见灰巢面露难色，你忽然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好像在指责对方，连连摆手：“不是说你的问题！是我心态不行！”
灰巢看着你，张了张口，十分纠结，几次三番把话咽下去，最后拿出一枚空间戒指，抛进你怀里。
“既然训练已经完成，你随便挑四样带走吧。”
次日清晨，船只靠岸。
香料味打破了单调的咸腥海风与潮湿木香，空气中混杂着水手的号子声、商贩的叫卖声以及海鸥不间断的鸣叫，远远地从繁华热闹的港口飘来。
薄雾笼罩四周，北方的港口在一片白茫茫下，依然透露出非凡的气派。
你站在船头，远远打量着这座港口城市的门户。
坚固漂亮的花岗岩砌成栈桥，一连串的商船停泊在海岸。
其中数艘船只通体洁白，悬挂着白蓝底色的旗帜，蓝白色交界处绣有一朵炽白色花朵，形似杯盏，像是某个组织的护卫舰。
舷梯搭起，灰巢和娃娃脸一人一边占据了你的身侧。
对于灰巢和乌鸦联盟，接下来还有一个合作要进行，虽然暂时告别，但很快就会相见。
娃娃脸却是要带着两位领队去搭另一艘船，不知何时才会再见。
“不愧是圣晖首都凡尔希斯，当年国家联盟总部的有力竞争城市，真是气派！看看，这才叫宜居城市啊，那个破火山岛简直不是给人住的！”
到了这个时候，娃娃脸依旧不着调地说着闲话，好像接下来不是漫长的分别，而是与之前一样，你们依然会同行。
身旁这个人，虽然认识不久，却与你有过命的交情，是你进入这个世界以来，情谊最深的朋友。
你有心想郑重地做一次道别，三番两次想找话题，娃娃脸的语速却越来越快，话越来越密，让你找不到机会插嘴。
舷梯搭好，佣兵们陆续下船。
娃娃脸终于是不说闲话了——他连话都不跟你说了。
他冲两位领队招招手，一行人带着十个箱子，小心翼翼地走下舷梯。
三人与箱子组成的商队，踏上栈桥，身影逐渐被白雾稀释，愈发看不清。
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你轻声叹息，闭了闭眼，转过身，暗自遗憾，看来是没有机会说再见了。
其他佣兵早已下船，你走向舷梯，一步一步，慢吞吞离开这艘留下特殊回忆的大船，却突然听到一阵破空声。
你猛地抬眼，发现一个“点”在空中划出弧线，朝你的方向落下来。
下意识抬手接过，掌心传来一阵凉意。
你的视线越过层层雾气，对上远处那道朦胧的背影。
娃娃脸一只手高高扬起，轻盈地挥了挥，身形在无数船客中彻底隐去。
在原地怔了几秒，你低头看向掌心。
刚才接过的那个“点”，是一枚比金币稍大、稍厚的硬币。
硬币一面雕刻着一半哭脸、一半笑脸的娃娃面具，另一面雕刻着被锁链缠绕的精致宝箱，边缘围绕一圈微小的陌生符文。
对着光旋转，硬币呈现不同的色彩，美轮美奂，比起代币，更像是一种艺术品。
你打开查看，看了一眼物品详情，发现这枚硬币有特殊的附魔效果，能够调整携带者的情绪起伏，帮助携带者冷静下来。
但这效果非常微弱，可能还比不上祝福术附带的精神梳理。
娃娃脸对你的光系法术水准有了解，如果真是想送你临别礼物的话，不至于选这么鸡肋的东西，兴许这玩意还有别的用途。
但这只能等未来的某一天发现，或者再次遇到娃娃脸时，找他问个清楚，现在只能当个纪念品了。
微微起伏的心绪还没收敛好，你又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回头望去，是灰巢来到舷梯边，双手搭在栏杆上，歪着脑袋，眼巴巴盯着你。
他轻轻叹了口气，眉心颤动，鼻子微皱，青春洋溢的脸上写满苦恼。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不会再见面。有些话我犹豫了很久，决定……还是说吧。虽然，可能没什么意义。”
百般纠结，却还是要说，这话有那么为难，又有那么重要吗？
你不由得提起些许好奇心，紧紧盯着灰巢。
灰巢深吸一口气，犹嫌不够，又做了一次深呼吸，偏过视线，看向远方的城市，这才缓缓开口，清亮的声音有点发飘。
“其实之前第一天，关于擒拿术，我还什么都没教呢，你学不会才是正常的。
“还有，这些训练内容，其他圣骑士都是要专门训练一年半载才能入选的。
“一开始我还准备好告别前安慰你一下，不过现在嘛……”
灰巢耸耸肩，唇角下撇，闷闷发出一声轻笑，略带自嘲。
你微微挑眉，复杂的情绪在心中涌动，如丝线交杂，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难过痛苦了十几天的源头，竟然来自一个误会，你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以前在学习上下过功夫，但你不是一个喜欢为难自己的人。愿意学，是因为学起来就是很轻松，很有成就感。
特别困难的，就不想去碰，更不想给自己找罪受。
但想起这段时间的烦恼与挣扎，你心中涌起的情绪却没有后悔，最终化为一派平静。
淡淡的笑容于面上泛起，你摆摆手，语气略显随意，却不失真诚。
“如果你一开始就告诉我，我肯定不会这么努力去学的。总之，还是要多谢你这段时间的指导啦。再见。”
说着，你转回头，几步走下舷梯，在湿滑的栈桥上踩实，走进凡尔希斯。
踏过栈桥，走到岸上，周围人来人往，空气飘荡着似有若无的歌声，你瞥见不远处有一座小亭子，很快被身旁走过的护卫吸引注意力。
身穿亮银色铠甲的守卫在周遭巡逻，与忙碌的工人形成鲜明对比，各司其职，却秩序井然。
人们的脸上没有战战兢兢，鲜少有人用斗篷和兜帽将自己挡得严严实实，这是在淘金者之岛上，哪怕最安全的主街区，也绝对看不到的景象。
走进这样一座安全许多的城市，你却并不感到放松，反而不由自主生出紧张。
那种白蓝配花的旗帜无处不在，市民的衣着以白色为主，偶尔有鲜亮的颜色，也不会越过旗帜的配色。
整个城市仿佛是一幅被调过色的油画，被白、金、蓝三色统治着。
你这一身黑白配的打扮，在淘金者之岛那种五彩斑斓的黑盛行的地方，毫无违和感，在凡尔希斯，却是格格不入。
几乎每走一步，都会有人用诧异的目光打量你，回头率百分百。
就这样走过去应聘向导的话，你都不用愁怎么证明自己了，光是这身打扮，就保准是外乡人。
离开港口后的一段路，人少了许多，你趁机闪避，贴着墙角，把斗篷扯下来。
走出墙角，没再出现一堆人丧尸一样盯着你的可怕场景，但依然有很多人打量你。
来到这个世界，或许是地域选择问题，你遇到的大部分人都是白人，你却长着一副亚洲面孔。
淘金者之岛包容开放，没人会作死盯着陌生人看，其他地方却免不了稀奇一番。
很久没体会过这种被当熊猫看的感觉，但你以前就总被人盯着端详，对这些目光倒也不是不能忍，挺胸抬头，不紧不慢地大踏步前行。
不多时，一条岔路呈现在你眼前。
岔路中央，还有一座小亭子，和你之前看到的那个一模一样，不少人在亭子外排着队，等待进入。
你略感好奇地探去视线，发现看不到亭子中的景象，便收回视线。
歌声愈发明显，旋律庄重，像是某种宗教曲目。
岔路左边矗立一座暗色调的建筑，建筑过后，街道逐渐变得狭窄，两侧挤挤挨挨排列木石结构房屋，夹杂着各式各样的店铺，人声鼎沸，生活气息浓厚。
看起来有点像淘金者之岛的外围，但比那儿敞亮得多。
右侧则连接着开阔的圆形石板广场，空间广大，却不会让人感到虚无。
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广场一侧有一座巨大的石台，上面贴满了各式各样的招募广告，寻找工作的临时工和游客熙熙攘攘
另一个主要原因是，广场周围林立高楼建筑，几乎将整个广场包围起来，给人一种向内聚拢的安心感。
有不少人坐在圆边缘的桌椅间，拿着书本，喝茶水打发时间，或者干脆就是席地而坐，晒太阳。
游吟诗人拨弄琴弦，嘴里哼唱的不是调子欢快的民间歌谣或史诗，而是一种极为严肃的曲调。
歌声有一部分从这里传出，但还有更加浑厚低沉的和声，是从更高处、那些高大建筑背后缭绕的云雾中传来。
在石台对角的另一侧，支起了一顶白色帐篷，在那周围聚拢的人，竟然比招募点附近的人还要多，很轻易便会勾起人的好奇心。
正当你想去一探究竟时，一道钟声响起。
钟声响彻那一刹那，整个城市仿佛被按下暂停键，商贩停下叫卖，行人止住脚步，所有人都原地低头，一言不发。
整个城市陷入寂静，只有钟声与海风回荡。
突如其来的情况，让你措手不及，脚跟顺着惯性落地。
“嗒。”
声音并不沉重，却在寂静中无比明显。
无数不满、怀疑的目光，如数万支箭刺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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