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景然茫然地望着那个人，嘴里喃喃着吐出两个字：“时衍……”
然而对方压根没有听见这声低语，他调转枪口，指向暴露在黑烟之外的混沌，三枪连发，枪枪命中那颗企图垂死挣扎的眼球。
眼球顿时激起一阵战栗，环绕在周围的诡异红光倏然暴涨，朝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倾轧而来。
时衍果断转身后撤，黑色的衣摆晃出一片残影。
他前脚刚离开，后脚红光就吞噬了那片水泥地。坚硬的地面变成了一片沼泽，放在那儿的几个花架子瞬间被沼泽淹没。
眼见红光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吕景然立即龇牙咧嘴地往后退。他脱手甩出一张符咒，符咒在短短半秒内化为一枚金色的护盾，堪堪挡住了红光的脚步。
然而那护盾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吕景然卡在胸口的气还没长出来，盾牌就被红光释放的巨力压迫到了极致，“滋啦”一声，碎成了一把金色的烟花。
吕景然：“……”
好汉不吃眼前亏，吕景然立马转头朝时衍大喊：“大哥，想想办法啊！”
大哥正在忙于躲避混沌的攻击，根本没空搭理这个没用的小弟。
他脚下动作飞快，后撤的同时转身放了几发冷枪。子弹穿透坚硬的红光，击中了那个在半空中簌簌发抖的混沌。
混沌似乎被子弹打疼了，一时间抖动得更加剧烈。吕景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热量从背后袭来，他转头一看，那些疯狂转动的眼球就像挂在空中的机关/枪，凶猛地爆发出最后一波红光。
“小心！”
吕景然大喊一声，也不管时衍有没有听见，伸手甩出了自己所有库存。
符咒在半空中形成一块巨大的护盾，前后左右的符纸蛛网般勾连在一起，将铺天盖地的红光全部屏退在外，勉强为他俩提供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快撤，撤撤撤！”
吕景然劈了叉的声音还没传到时衍耳朵里，与巨盾僵持的红光蓦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半空中的符纸经不起磋磨，在红光的重压下相继从边缘撕裂。
残余的护盾风中飘蓬一般逐渐消散，而悬在半空中的混沌也到了强弩之末。密密麻麻的眼珠如同爆开的虫卵，在与护盾的彼此消耗中献祭了自己的肉/身。
终于，仅剩的一缕红光撕下了最后一张符，凶残的混沌终于暴露在天光之下。
就在这时，时衍突然出现在吕景然身后，举起手/枪，在护盾碎裂的一瞬间扣下扳机。子弹穿过渐渐消散的红光，“砰”一声没入瞳孔正中，打爆了那颗位于正中间的血色眼球。
混沌一瞬间如遭雷殛，瞬间僵在了半空。
时衍马不停蹄地掏出封印容器，往上一甩，容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封印环，将濒死的混沌完完整整地裹在其中。
混沌强行突破无果，最终被封印环困在容器之中。白光一闪，容器缓缓向下坠落，回到了时衍手中。
吕景然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系列操作，胸腔后知后觉地上来一口气。他脚下一动，虚软的双腿跟着一个哆嗦，带着他整个人往时衍身上栽去。
时衍余光一瞥，立即伸手抓住吕景然的胳膊，将他半搀半扶地架在原地，离自己的身体只有微微几厘米。
吕景然一口热气喷洒在时衍的脖颈上，时衍眉头微皱，将人从自己身前推开。
“谢谢，你，你怎么来了？”
吕景然扳直自己的双腿，见时衍已经将容器收回兜里，又回头望了一眼这座面目全非的观景园。
原本放在架子上的娇花碎了一半，另一半被混沌掀起来的风吹得臊眉耷眼，已经全然失去了名贵种本身的骄傲。
这些花如果照价赔偿，铁定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吕景然咂咂嘴，毫无心里负担地跟在时衍身后迈出了观景园的大门。
管他呢，反正混沌变异又不是自己的问题，要赔也该让那些干领工资的技术部饭桶去赔！
时衍一个人揣着混沌走在前面，余光瞥见追上来的吕景然，冷声道：“付处打电话告诉我勘测数据有误，让我立即过来支援。”
吕景然眨眨眼，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自己刚才那个问题的回答。
哦，原来他们知道自己工作失误了啊！
吕景然扯起嘴角，露出了一声发自肺腑的冷笑：“那我这差点死在混沌手里的人怎么算，工伤吗？他们干活的时候能不能靠点谱，人命关天的事也敢糊弄！”
时衍转回目光，淡淡道：“这次变异是在混沌出现以后发生的，技术部说他们无法预测。”
吕景然微微一愣，脚下不由自主地慢了几分：“你的意思是说，这次的变异是个意外？”
具有变异能力的混沌，在业界有个明确的称呼，叫作“成长型混沌”。和大批量生产的“普通型”不同，“成长型混沌”具有更高的自主性和学习性，其最主要的特征就是在能力范围内制造一个独属于该混沌的逻辑空间，空间内所有构成均出自于混沌本身的意愿，并且独立于现实世界之外。
在这一点上，现在的混沌和它们的老祖宗相同，都喜欢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
而封印容器为了贴合混沌的属性，也起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名字，叫作“盘古釜”。
幸好这次的混沌处于“成长型”初期，还没来得及产生逻辑空间，就被吕景然和时衍联手封进了盘古釜里。
“混沌变异的原因暂时还没有明确的说法，需要等之后的调查结果。”
时衍说完以后就不再理会他了，径自穿过弯弯绕绕的小路，走向北山公园后面的停车场。
到了这个点，停车场几乎已经没有其他车辆了，露天的场地一片空旷，只有一辆黑色的SUV停在了靠近出口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时衍打开车锁，SUV发出“咔哒”一声响，车灯闪了两下，随后立马恢复沉寂。
吕景然一时没想好要不要跟着上车。
时衍打开车门，用钥匙点燃了发动机，架在方向盘上迟迟没走。就在吕景然蹭车的意愿攀升到极致时，时衍终于不耐烦了：
“你想一个人在这儿过夜吗？”
吕景然“哦”了一声，乖乖爬到了副驾驶座上。
从北山公园到他们的办公室足足有十几公里，时衍车开得很闷，连浅淡的呼吸声都被发动机的杂音盖住了，偶尔有零星几点灯光打在他脸上，强烈的阴影反差又将此人衬托得更加冷漠。
吕景然觉得自己是跟一根冰柱子靠在一起。
他浑身打了个哆嗦，故意往旁边蹭了蹭，挨在副驾驶的车窗上。
成海是个临近海边的大城市，即使到了晚上十一点，大街上依旧人山人海。衣着时尚的年轻人和放飞自我的夜猫子不分你我，全部挤在灯火通明的商业街上，将偌大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时衍在马路上足足堵了半个小时，终于将车左擦右挤地停在了一座商业写字楼的地下车库里，带着吕景然走上电梯。
“到了这个点还在加班的，应该只有我们公司了吧。”
吕景然苦中作乐，本来没指望时衍搭理他，没成想此人居然这时候在旁边搭腔：“还有12楼的信息技术公司。”
吕景然：“……”
互联网行业和他们这种要命的工作居然保持着同样的作息！
吕景然设想了一番，不知道在工位上猝死和被混沌弄死这两个选项到底哪个更惨。
电梯在他的胡思乱想中停到了19层，“滴”一声轻响，吕景然看到了头顶一片璀璨的灯光。
“沿星环境样本检测中心”的金属牌就挂在玻璃门旁边，下面是一个写字楼常见的指纹识别器。
他俩就像每天上班打卡的普通员工那样，规规矩矩地用指纹开锁，再一前一后进入这片繁忙的“封管局成海区分部”。
封管局，全称“世界混沌封印研究管理局”，在世界各地共有6812处分局，是专门处理混沌封印与研究事务的国际机构。
由于封管局身份特殊，每一处分局都会根据不同情况做出相应的对策，将成海区分局改造成“环境样本检测中心”的，还是上一任退休的老局长。
至于环境样本检测中心为什么开在闹市区，又为什么大半夜的依旧灯火通明，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吕景然一进办公室，首先看见的就是技术部员工——这群人是开发混沌预警APP的主力，他们会预测每一个混沌出现的具体时间及定位，然后通过管理端发送到参与任务的外勤账号上。
外勤需要依靠他们发送的预测数据执行任务，所以技术部责任重大，一旦预测数据出错，极有可能造成严重的社会恐慌，更有甚者还会危及外勤的生命安全。
一般来说，普通型混沌的预测不需要技术部全体出动，只要一小部分值班人员能按照仪器给出的数据进行信息汇总就够了。
但是今天的值班人员大概跟吕景然一样，也进入了不可避免的加班倦怠期，否则不会上报失误。
这么一想，吕景然生出了几分莫名的同理心。
“呦，阿驴回来啦，没出什么事吧？”
一个身穿暗红色格子衬衫，宽阔的头颅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的技术宅走到吕景然面前，狠狠地拍了把拍他的肩：“兄弟知道是‘成长型’的时候吓了一跳，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吕景然接受了这番“悦耳动听”的好意，掀起眼皮，淡淡地赏了他一个眼神：“那还真是谢谢您嘞。”
“哎，这次纯属意外，技术原因还在排查，要不你先去跟付处汇报工作？”
他们这么两句话的功夫，时衍已经转身没入拐角，消失在敞开的玻璃门中。
吕景然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他的背影，悄悄对技术宅说：“假如你们这个预测纯属意外，那他又是怎么‘闪现’到出没地点的？”
技术宅——大名程肃，不太明白其中的深意，但是认真参与的精神依然可取：“可能他在附近遛车吧，正好接到付处的电话？哎呀，这谁知道呢。”
吕景然想了想，但凡程肃能有十分之一的智商送给情商，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变成一只可怜的单身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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