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零的雪花未必会随着狂风遮蔽行人的双眼。
吕景然目瞪口呆地望着天空,从黑云中漏出来的细雪化在温热的皮肤上,让吕景然感受到细微的凉意,犹如美人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侧脸,留下了疾风骤雨般的心跳。
“这个季节,居然会下雪。”
其中一名外勤看了眼几人打湿的外套,沉声道:“我们穿得太少,进去以后恐怕不妙啊。”
他最后的话音回荡在几人的耳蜗中,下一刻,吕景然眨动双眼,灰蓝色的天空一闪,登时染上了一层厚重的白霜。
嗯?逻辑空间已经展开了?
吕景然低下头,目光快速扫过周围的景象——高耸的写字楼忽然消失了,如今的他正站在一片破旧的小区里,褪色的墙皮与低矮的楼顶营造出与天空不相上下的压抑,雪停了,但天气依然阴冷得要命,他眨了眨眼,望见不远处立着一座上世纪才能见到的老旧车子棚。
无声无息的场景变换,将他带到了这个处处散发着不详的逻辑空间中。
“天呐,师父,我怎么觉得这里怪瘆得慌呢?”
其他三位外勤一时间杳无踪迹,唯一和吕景然站在一起的,只有那个把他气得七窍生烟,如今居然还敢若无其事地和他搭话的实习生。
“是啊,确实瘆得慌,怎么就剩你一个人了?”
祁乐扁着嘴,越发像一只被主人训斥的金毛。他挠了挠头,小声说:“我也不知道啊,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不见了。”
看来逻辑空间刻意把所有人打散了。
吕景然无声地叹了口气,左右看了看附近的建筑,随后双手插兜,十分冷酷地走入了离他俩最近的楼梯口。
“哎,师父,你干嘛去!”
祁乐立马灰溜溜地抬脚跟上,他看见吕景然站在第一户人家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师父,这地方能有人住吗?”
半分钟后,他俩依旧站在那儿,被阴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看见了吗,没有人住。”
吕景然从兜里摸出一把万能/钥匙,对准了门下方不知道哪个年代遗留的老式锁孔。
“师父,你怎么连这东西都有!”
吕景然没有回答他的话,万能/钥匙在锁孔里一转,“嘎达”一声,陈旧的锁乖巧地弹开了。
“在不知道情况如何的条件下,我们应该就近开始逐一排查,这是探寻混沌逻辑的第一步。”
吕景然嘴上说着极不靠谱的职业准则,伸手一拉,防盗门吱吱呀呀地向外敞开,露出了门口那片灰不拉几的水泥地。
扫帚与簸箕就放在靠近大门的墙角处,上面沾着不知道哪个年月起累积的黑垢。扫帚的毛已经掉光了,而簸箕也带着脏脏的铁锈,在这令人窒息的墙体右侧,则是一间散发着陈年油烟的厨房。
厨房右边的架子上搁着各种各样的调味料,上面的生产日期已经看不清了,但包装还没拆,吕景然怀疑这是历经了岁月沧桑的存货。架子角那儿还放着几个泡菜坛,上面覆着看不出色泽的油污,向外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师父,逻辑空间内的场景都这么逼真吗?”
祁乐东走走西碰碰,在泡菜坛旁边发出了一声干呕。
吕景然走到了炉灶前,这地方的卫生条件更加惨不忍睹,常年积累的油污就像加诸在整个房间中的阴翳,诉说着屋主人的惨淡贫穷,以及过往几十年的痛苦与不堪。
他眯起眼,沉静地说:“这地方没什么好调查的,我们还是进里屋看看吧。”
吕景然转身走出这间压抑的厨房,迈着步子走进了卧室。
这个家空间有限,卧室与客厅不分彼此,全都挤在一个二十平方米的小房间中。房间左侧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张老式木床,上面凄惨地铺着一层洗得发白的旧床单。
木床上方,离门口较近的墙上吊着一根看不出本色的灯绳。吕景然轻轻一拉,屋里唯一的灯泡散发出骇人的白光,和窗外透进来的天光融为一体。
“师父,你说这地方是哪来的,不会是某个人的回忆吧。”
祁乐在卧室里铺着油布的大柜子前乱晃,拿起柜子上面的一张黑胶唱片,小声说:“这东西搁现在都快成古董了,反正我小时候没见过,怎么着也得二十……三十多年前了吧。”
“那这人一定上了年纪。”
说到回忆,吕景然上一次进入的就是周澜平的回忆,虽然有些错乱,但说明混沌是可以展现一个人的过去的。
难道这一次也是?
柜子前面靠近木椅的地方摆着一个做工复杂的黑色音箱,音箱有半个人那么高,上面排着很多奇怪的按钮,有播放磁带的插槽,还有放黑胶唱片的小型夹层。
吕景然观察了一圈,这多功能音箱应该是家里最贵的东西,在吃不饱饭的过去,能买得起这种商品的家庭非常罕见,可是这又和屋主人窘迫的生活对不上号。
“哎,师父你看,这里有东西。”
祁乐这小子居然掀开了柜子上垫的那层油布,吕景然转眼一看,油布下面放着一张身份证,一个户口本,还有这间房子的产权证书。
“师父,这上面什么都看不清啊。”
身份证上的人像和信息全都模糊了,而且模糊得恰到好处,吕景然能看清身份证的底色,但是关于这个人的一切都隐藏在迷雾中,被混沌刻意抹去了踪迹。
“不行,没什么用,每一本上面的信息都被抹掉了,根本不知道这家人是干什么的。”
祁乐百无聊赖地将东西放回去,又晃到了另一间屋子中。
至于另一间屋子,那就更简单了,除了几个靠墙的书架以外,就只剩紧挨着书架的一个小冰箱。
书架上放的全都是上世纪出版的世界名著,几乎没有什么辨认价值,而冰箱里又空无一物,连简单的瓜果蔬菜都没有,像是被洗劫过一般。
他们俩在屋里足足调查了一个多小时,能看的能碰的都碰了,但这间房子干净得不可思议——该有的老旧物什一样不少,可偏偏没有彰显主人身份的东西,就像一个充满了上世纪摆件的摄影棚,任谁来都行,谁都能毫无障碍地融入其中。
“算了,也没有刚进逻辑空间就能得到线索的道理,我们去别人家看看吧。”
吕景然理所当然地走出大门,来到了这户人家的对面。
说来也怪,这户人家的大门和它的邻居完全相同,就像复制粘贴的工厂货一样,连下方的划痕都进行过完美的复刻。
“嘶,这个小区的门应该是统一安装的吧,房子刚盖完的时候,每户人家的门不都一个样吗?”
祁乐安慰自己的手段实在不甚娴熟,等吕景然再次掏出万能/钥匙打开门,露出门口的水泥地时,他故作平静的表情终于裂开了。
一模一样的房间,一模一样的摆设,连发臭的泡菜坛和油布底下的证件都没变,所有格局都和上一间房子完全相同,仿佛经历了一次短暂的时空穿梭,两个人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祁乐打了个哆嗦,朝吕景然身边靠了两步:“师父,这应该不是鬼打墙吧?”
吕景然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都到这儿来了,还怕鬼打墙?”
“怪物可以,鬼不行,人要对未知的东西充满敬畏。”
吕景然:“……”
合着怪物就是已知的吗,这孩子的逻辑还真是感人。
“去楼上看看吧,这栋楼一共就五层,每个房间都检查一下。”
吕景然和祁乐尽忠职守地跑了三个小时,从刚开始每户人家都进去调查,到后来开个门就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屁,两个人累得够呛,却依然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这小区这么大,我们每一户都要检查吗?”
吕景然坐在最开始那户人家的床上,感受着屁股底下僵硬的床板,沉声说:“不用了,我猜整个小区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有什么意义吗?
吕景然暂且还想不通这点,他若有所思地在房间里歇了十五分钟,继而站起身,打算去外面看看。
就在他走出楼道的一瞬间,吕景然立马看见小区的空地上多了些奇怪的人。
老的,少的,成年人,小孩,一群人机械而僵硬地走在路上,每个人的脸都很模糊,他们失去了五官,也没有声音,就像油布底下那张诡异的身份证,所有人都被按进了相同的模子里。
祁乐见自己的师父突然停在了楼口,立马心生警惕,踮着脚凑到他身后,然后——
“啊!鬼啊!!!”
吕景然猛然一个激灵,差点被这惊天动地的吼声送走。他的心咚咚咚跳了几秒,回头一巴掌扇在他头上:“叫什么叫,没鬼也给你吓死了。”
祁乐捂着嘴后退几步,哭丧着脸说:“怎么办师父,我们跑吗?”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大喊大叫,那群人都丝毫没有接近他们的意思。
吕景然观察了一会儿,镇定地说:“不跑,趁他们扮演NPC的功夫,我们先去找剩下的队友。”
前后左右都是一模一样的楼,也不知道这片小区到底有多大,祁乐倒抽了一口凉气,震惊道:“这去哪儿找啊,万一他们也像我们一样在楼里乱窜,那岂不是这辈子都找不着了。”
吕景然真想给他再来一巴掌,臭小子,说话一点都不吉利,幸亏没进医院,要不然光医患关系就能收到一沓投诉。
他试探着走出这栋楼,慢慢接近那些行动的人群。
和先前一样没反应。
难道他们真的只是混沌逻辑的一部分,不会袭击这几个外来者吗?
吕景然深深吸了口气,抬起腿,一步一步走向了那个突兀的车子棚。
车子棚这种东西,在日益发达的交通方式中逐渐演化为今日的地下停车场,高耸的住宅楼电梯直通,人们不用在寒冷的天气里踩着打气筒给车轮打气,那个早晚和车子棚大妈打招呼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连车子棚本身也成为了没有记载的“上古遗迹”。
“师父,你说这是什么时候的建筑啊,会在咱们成海么?这种小区应该都被拆光了吧。”
祁乐和吕景然在一起的时候简直啰嗦得要命,吕景然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这小区其实也没那么老,我小时候就住在这种地方,算算时间,大概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产物吧,那时候的楼房是单位分配的,家家户户都差不多。”
就像时衍家与他原来的家,好像也没有多大的分别。
今天可真是太冷了,作者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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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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