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次任务来得突然,但现实依然岁月静好,吕景然刚打开家门,迎面就被冲上来的布偶猫扑了个满怀——
当然,只是因为布偶猫在家待着无聊,又正好到开饭的点罢了。
吕景然一把将猫扯下来,跟它大眼瞪小眼片刻,感叹道:“儿啊,你知道爸爸这段时间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吗?”
他刚想抱猫痛哭,就被嫌弃的小布偶一爪子糊到嘴上,吃了一嘴猫脚味。
“呸呸呸,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罐罐不要钱啊,为你的衣食父母卖次身怎么了?”
回应他的是小布偶的一顿拳打脚踢。
吕景然作为家庭最底层的存在,忍受完主子的毒打,还得乖乖为奴,为小布偶上供一只新开的罐罐。
小布偶心满意足地凑在罐罐边,完全对面前这位主人视若无睹。吕景然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面对着空荡荡的冷藏室,一时悲从中来,又想拿起手机给程肃打电话,可他顿时回忆起逻辑空间中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心烦意乱地将手机扔在桌上。
“这一天到晚的都是些什么破事!”
吕景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默默地盯着程肃的名字发呆,半晌后,他似乎想通了什么,又重新拿起手机,给一个很久没有联系过的人打起了电话。
晚上八点,成海市三丰里的一家茶楼,吕景然坐在雅间里,耐心地等候对方的到来。
时衍拉开珠帘,看到了乖巧缩在座位上的吕景然,他略微点了点头,转身坐在他对面。
吕景然自看到他以后就开始坐立不安,他像个爬虫一样左右磨蹭几下,颇为不自在地说:
“呃,这是你常喝的冷萃龙井,我先给你倒上。”
吕景然这架势简直就像和上级领导吃饭——还得是市长那级别的,他恭恭敬敬地把杯子放在时衍面前,看那样就差磕头下跪了。
时衍没说什么,拿起杯子尝了一口,然后公事公办地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还是同样的冷淡,同样的摆着张臭脸,吕景然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笑着说:
“关于我在雪山下看到的东西,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
吕景然花了十分钟时间,将他在幻境里看到的东西一五一十地告诉时衍,当他讲到自己母亲与林佩青交谈的那段时,吕景然明显迟疑了一下,随后再一次平铺直叙地往下讲。
时衍从刚开始的冷漠,到后来的疑惑不解,再到神色复杂,一点点听他讲完全部的事实真相后,他沉思片刻,低声道:
“这些事你都告诉程肃了吗?”
吕景然缓缓地长出口气,说道:“没有,我……我还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立场。”
虽然程肃是他多年的好兄弟,可在大是大非面前,吕景然还是产生了怀疑。
“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是那种人吗?”
吕景然沉默许久,久到他想起第一次见程肃时,对方那毛毛躁躁的样子。
久到想起程肃对他的每一回帮助,每一份关心,以及每一次忠告。
“我……”
吕景然迟疑许久,终究还是不想违逆自己的心,他摇摇头,苦笑道:
“我觉得不会,他一直都……都是个浑身冒傻气的人,不傻的时候也很单纯,如果他有问题,没必要告诉我那么多信息。”
“如果他告诉你的是错误信息,就是为了将你往歧路上引呢?”
吕景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张了张嘴,颓然地应道:“你说的对。”
程肃是专业的技术人员,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外勤,技术方面的东西懂的不多,就算被人给诓了,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
但他就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好兄弟会背叛他!
时衍太了解面前这个人了,他这一生中每时每刻都走在单薄的悬崖边,随时担心自己会掉下去,而单纯的人际关系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失去了亲人、爱人,如果再失去朋友,那他的精神世界会变得一片空茫,到最后生出无尽的杂草。
“我认为程肃不是个坏人。”
吕景然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凡有人之处,必藏污纳垢,封管局也不例外。”
“但世上不止有污,也有清泉与高山,有的人始终保持一颗赤子之心,为的只是坚守那条脆弱的底线。”
时衍的手指在桌面上轮流敲了几次,语气终于软下来几分:“程肃虽然小节有亏,但大事上从不含糊,我认为,你可以试着和他沟通看看。”
吕景然:“……”
也不知这到底是夸是骂,反正他就替程肃接受这么一句评价吧。
“但逻辑空间内的事不能作为证据,林局德高望重,你必须想清楚以后再做决定。”
说到底,这都是吕景然一人之言,没人见过那所谓的真相,而仅仅靠这些打动时衍,的确还差点意思。
“我知道了,我再考虑一下,如果你觉得麻烦,就把今天这事忘了……”
“但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可以帮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吕景然半句话没说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你,你说什么?”
时衍叹了口气,重新拿起杯子,没有弱智地去重复那句话。
吕景然顿时心花怒放,这是他分手以后第一次见时衍表现得如此积极,虽然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有些尴尬,但在大事面前,除了彼此,他们再找不到更加信任的人了。
“你刚才说,程肃给你解释过永兰那个混沌的可疑之处,你现在详细跟我说说。”
吕景然简直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瞬间竹筒倒豆子一样把程肃说过的话全都倒出来了,时衍听完以后蹙起眉,沉声道:
“他分析得很有道理。”
如果“成长型混沌”的波频真的是渐变式演化,那么永兰那个混沌说不定真被人动过手脚,被谁动过?答案简直不言而喻!
吕景然浑身一个哆嗦,喃喃道:“不,不会吧,林局的手能伸这么长?”
且不说她这么多年来的研究到底有没有进展,就算有,一下跨越到创造一个混沌,是不是有点太脱离现实了?
“距离你看到的那段过去已经过了将近三十年,谁都不知道这三十年里发生了什么。”
剩下的半壶龙井已经从冷萃变成了常温,时衍将杯子里最后一点茶一饮而尽,淡淡道:
“如果是这样,那么周澜平的死很可能与她有关,你要是想出手调查,可以从这个方向入手。”
两个人思考起来总比一个人的效率高,吕景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
“那付处呢?你觉得付处是什么立场?”
“付书斐……”
时衍眯起眼,缓缓地摇了摇头:
“没人能看透他的想法,但我偏向于,付处不会容忍这件事。”
否则他就不会将周澜平的情报泄露给他们,也不会在办公室里当着程肃的面说那些话。
虽然付书斐的确是只喜怒不变的老狐狸,但老狐狸也有自己的坚持,他可以接受任何界限内的放肆之举,却决不允许有人挑战封管局的底线。
吕景然了解的越多,心里就越累,他感觉自己一天之内苍老了好几岁,直奔即将退休的保安大哥:
“既然大家立场不定,那我们岂不是孤立无援了?”
况且林局的事有待商榷,还有另一件事也占据着吕景然的心——瀑布下的那些雕刻,几乎与林局的过去完全无关,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是林局在某些地方的意外所得,还是一直隐藏在混沌中的周澜平给他的提示?
线索太多,一时半会儿难以厘清,但这只是吕景然的猜测,与本次事件无关,他暂且不打算为接下来的调查徒增变故。
“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其实,我的确没想好接下来的打算。”
吕景然抬头看着雅座头顶的灯光,恍惚中觉得有条线一直牵引着他,从过去,到未来。
仿佛他走的每一步,留下的每一个脚印,都是那条线暗自编织的结果,他就是困在蛛网中的猎物,迈着既定的脚步走向寂灭的终点。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吕景然想这些事想得发起了呆,没听见时衍的声音,时衍轻轻推了他一把,叫道:
“吕景然?”
吕景然猛然回过神来,呆愣愣地瞧着对方不解的脸:
“怎,怎么了?”
“明天……”
时衍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说出了口:“是时初的生日,你和我一起去吗?”
对哦,忙了这么多天,他差点忘了,明天就是他姐姐的生日了。可惜吕景然从没在这一天看望过她——他好像总是隐隐害怕着什么,害怕碰到时衍,害怕墓碑上的照片,或者说,他真正害怕的是那段痛苦的回忆。
尽管他在永兰的混沌中再一次见到了时初的模样,可这就像一根刺,狠狠地扎在他心里,他想跪在时初面前,叫她一声姐,更想乞求她的原谅,可又觉得乞求原谅的自己过于卑劣。
因为他知道,时初一定不会怪罪他的。
否则当初也不会牺牲自己的命来救她。
他想问一句,我跟着去没关系吗,可又觉得这么问有点矫情。他不但要去,还要堂堂正正地去,真正在时初的墓前说一句——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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