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滴滴答答响落不停。
闻辞在一阵痛楚中醒来,宿醉的难受遗留在额角,他下意识抬手,却发现全身虚脱无力,眼前幽幽地悬着一根透明细管,晃啊晃……
“先留院观察,等二次抽血化验的结果……”
“好的医生,谢谢,麻烦您。”
是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闻辞费劲转过头去,还没来得及看清人脸,俩人匆匆跟着一并出门了。
在他视线偏移过去后,才发现,汴之梁竟然也躺在自己旁边。
白色床单,各种医疗设施……这里是,医院?
“醒了?”
旁边,汴之梁正笑着,头微微偏向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闻辞试着努力理解着眼前情况,短暂分析后,摇头:“只是头有些疼,大概因为喝过酒。”
“我们这是……”
他将要问出口,便见着汴之梁颇为无奈,又有些愧意地笑着:“对,中毒了。”
头一遭,体验了一把吃菌子进医院。
说不上新奇,因为闻辞现在浑身没有力气,不算太好。
“医生说好在量小,并无大碍,打完点滴后,验血看看情况。”
闻辞想到刚刚出门的那两位:“谁送我们来的?”
“自然是堂老师和郭祁。”汴之梁动了动身,仰头看着天花板,“他俩中途醒了,看见我们在院子里……”讲到这儿,他语气迟疑,“…行为怪异,忙不迭给我俩扛医院来了。”
闻辞不明白了,一同吃的菌子,为何其他人都好好的没事,单他俩中招,倒霉熊是又出新续集了吗?
看出他脸上一点犹疑,汴之梁主动开口道:“说起来,这事儿得怨我。”
“怨你做什么?”
“你还记得装菌菇那个盘子么。”
闻辞伸手,把点滴的流速降了一点:“哪个?”
“就……后来我用来盛虾肉那个。”汴之梁现在回忆起这蠢蛋行为,也难免哭笑不得,“大概是盘子的原因。”
经他解释,闻辞这才想明白,怪不得,当时因为不好推拒汴之梁的好意,他只顾着埋头清盘,吃得多,中毒量自然也比汴之梁高。
“闻老师,这事儿是我的错。”汴之梁顺水推舟道,“您看看我得怎么补偿你?”
闻辞根本没想到这层,加上汴之梁自个儿当下还在医院躺着呢,他把缠着针头的手轻轻搭在小腹上,靠着软枕,随意一言:“那我可不好糊弄。”
“精神损失,肉|体损失,怎么也得双重补偿?”
汴之梁眼神渐渐收拢,狐疑地看着他:“哦?”
正欲再言,病房门推开了。
“呀,你俩醒了。”堂惜年快步迈进来,按了病床上的呼叫铃。
“梁哥,你俩吓死我们了。”
郭祁道:“知道我们把你俩弄来医院多费劲吗?”
俩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扛起来真不是背个米袋在身上那么容易。
“抱歉啊。”汴之梁弯唇笑着,“这事儿赖我。”
闻辞抢着道:“也怨我,没注意细节。”
没见过争着往自己身上揽责的。
堂惜年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行啦,你俩真是够够的,我这会儿可没心思听你俩**。”
汴之梁:“……”
闻辞:“?”
郭祁:“。”
堂惜年见三张脸纷纷望向他,面面相觑,放下杯子,不解道:“我有说错吗?”
郭祁不冷不热:“嗯,你说得可太对。”
听出他话里的讥讽,堂惜年意识到他们误会了什么,赶紧解释:“哎呀,这是夸张手法,夸张,这都不懂?跟你们这群直男说话真没意思。”
闻辞和汴之梁不经意对视,匆匆擦过,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护士抽完血,堂惜年趁着这空档,凑到悬挂的点滴旁,眨眨眼睛:“你俩还记得,自己刚刚干了什么吗?”
本来无波无澜的心情,经由她如此一问,闻辞顿时警觉起来,一般这句话只会出现在自己宿醉后次日,旁观了一切的好友口
中,那向来没什么好事。
上次,是他抱着路边的小猫咪,硬要拉着人家把家长叫来……
闻辞摸了摸鼻尖:“啊……哈哈,是么。”
汴之梁的表情就很微妙了,不说话,但眼角却隐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一直沉默的郭祁,这会儿忍不住发声了:“闻老师,你得赔我双新鞋。”
他伸出脚,一双蓝白色的AJ,上面盖满了大大小小的脚印,隐约还能窥出彼时战况的惨烈程度。
“郭祁……”闻辞满脸歉意,“不好意思啊,你看看要怎么算,到时候告诉我。”
“赔什么,你个小气鬼。”堂惜年抱着手。
闻辞和汴之梁夹在两人视线中央,感受了一波无声硝烟。
“闻老师,你知不知道,我俩废好大劲才摁住你,你力气怎么那么大呢,看起来瘦瘦高高的……”
闻辞全然不记得自己干了些什么,只好将混沌模糊的记忆,如实转述:“我在院子里见到好多花,漫天飞舞的槐花,伸手去摸时,就变成了蝴蝶全部飞走了,地转天旋,脚下不稳,接着被很多花瓣托住。”
“哇……”堂惜年眼神惆怅,感叹,“这就是文化人吗,中毒了和寻常人看见的东西都不一样。”
汴之梁看她:“你中过?”
“那没有,网上都说,看见的都是彩色小人和螺旋纹。”说到这儿,堂惜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陡然变得冰冷,“哦,还有个人中过呢。”
“谁呀?”
她不再说话,而是把头扭往一边,伸出手指扒拉了一下汴之梁的吊针管。
闻辞看向侧边,果然在郭祁脸上捕捉到了一丝躲避,他手指在手背上点着,眼神看向别处,干巴巴道:“就,认错了人,叫错了名字嘛……”
没人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默契地跳过不再讨论,对话已经跳到了别处,而汴之梁的思绪,仍旧停留在闻辞方才的话上。
接着被很多花瓣托住。
……
“汴之梁,你眼里有花。”
玉碎般清冽的嗓音,再次盘旋于耳畔。
花,究竟是什么?
“你呢,梁哥,你看见了什么?”堂惜年的发问转移到他身上。
闻辞抬起头,也望向他,清澈无辜的双眸,干净得一尘不染,只是病气的虚弱使他微微染上憔悴,嘴唇泛着淡淡的浅色。
汴之梁被这样一张脸拷问,心中不自然地心虚,当下语塞。
“我……”
他实在无法说出“闻辞在自己面前脱掉了衣服”这种话,听起来像毒没褪尽,更像个猥琐流氓,于是摸了摸脸颊,用笑意掩过:“我…跟闻老师看见场景的一样。”
他视线擦过闻辞的身体,点火般转瞬即逝,不见光的经历,以至于他这会儿面对闻辞,都感到稍许奇怪,眼神不自然在急诊室游离。
闻辞看着他,似笑非笑,声音轻而又轻地说道:“是吗。”
这声拷问,没有等到回答。
.
中毒的事并没有影响到后续生活,在未来一周里,小馆接待了一个旅行团,短暂忙碌了一阵,闻辞偶尔去店里买点吃的,路过时,也总是人满为患。
他在忙什么?
好吧,其实闻辞很闲。回云南本就不在计划范围内,在他原先的打算中,他是要独自在泸州过完这个漫长而无聊的夏天。
除去每日堂惜年的例行请教,帮她找找文献和数据,他每日待得最多的地方便是小露台,捧着本书,一天便过去了,这几日,连堂惜年也不怎么找他,不知和郭祁又发生了什么。
那天,三雅突然叩响了雨花巷的木门。
给她带了满满三大包土特产,牛肉,干货,乳扇,茶叶……闻辞对收礼有着天然的抗拒,尤其是面对学生家长,结果三雅二话不说,直接往他怀里塞红包。
“好好好……向芽小姨,我收。”闻老师提着大包小包进屋,此刻颇有种受贿不公的谴责感。
“没事的闻老师,堂老师郭老师他们每年也有的,都是自家的货,朋友之间送礼不是很正常。”
三雅讲起这些话有模有样,闻辞以为这就结束了,然而转头,她就带着向芽和一家人,把闻辞往饭店推。
假使他日后遭到举报,说是被抬着去的…有人信吗。
等他到了,往门口一站——怎么是汴之粱的小馆?
晚些时候,外边的露天营业区快歇业了,人都往里边坐,汴之粱不在外边,只听得阵阵吉他和音乐声,从最里边的酒馆飘出来。
三雅一早就打好招呼,只等人来上菜,她朝着后厨招手:“这边上菜。”
闻辞甫一坐下,向芽妈妈便开始倒茶,他实在受不起这种吹捧过高的场合,忙不迭拿过茶壶说自己来。
也是在这时,第一道菜上来了,薄荷炸排骨。
香气跟着飘过来的同时,一股熟悉的气息随之靠近。
“哟,闻老师。”
抬头,笑意正扑在汴之梁脸上:“这么巧。”
这话实在欠缺水准,任谁都能听出,他这是故意的。
闻辞点头,也客气道:“不巧,被人架来的。”
一桌子剩下的人听后,哈哈笑起来,属三雅笑得最开怀。
“难得见,粱少爷亲自给我们上菜,我脸上可挂彩呢。”三雅语气戏谑。
汴之梁腰上还系着围裙,衬得他肩更宽,人更挺拔,他放下菜,鼻息里轻呛一声:“当心我下毒啊。”
他没留下任何目光,一如来时匆匆,说完便消失在闻辞视线里。
这一走,桌上气氛登时严肃,闻辞思来想去,实在没什么话题可捡,便随意开口道:“你们给他起这外号挺有意思。”
三雅没想到他会主动搭话:“你说汴之粱?”
“嗯。”他弯着眼。
“闻老师。”三雅笑着,“这可不是外号。”
“他啊,是个名副其实的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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