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给出堂惜年答案。
他答不出。
就好比,问一个本就快要在荒漠里渴死的人,如果有一瓶水,你会不会活下来。
水不存在,未来也不存在。
连闻辞自己也深受此扰。两人不知道坐了多久,哭声什么时候停歇的,风什么时候没再吹的,闻辞毫无察觉,把人扶回房间后,手机在口袋里响起。
他轻手轻脚关上门,才转身,靠在屋檐下划开手机,屏幕顶端,赫然亮着汴之梁的名字。
【柜台的东西你送的?】
时间已经很晚了,闻辞想,他大概刚刚送走好友,才拿起手机看一眼,他在对话框敲出“今晚”两个字,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显现,又快速删掉,如此反复,不知重复了多少欲言难止之词。
许久,聊天顶端,对面也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闻辞不再打字,静静地等着他的消息,但如此等了一会儿,对面却不再输入了,又跳回汴之梁的名字,片刻后,又开始输入……
闻辞的心尖儿仿若被挠了一下,翘起一点卷边,摁不下去,他看着对面反反复复输入,犹豫程度与自己方才不相上下,最后却一字不发。
难耐的焦急,弥散开来。
他到底要说什么…
屋外的门在这时开了,闻辞放下手机思绪戛然而止,他从小院探出半个身子朝外张望,见到了郭祁跨进来,他整个人低垂着肩,失魂落魄,见着闻辞,心不在焉地点了个头。
“惜年睡了。”
郭祁朝她房间看了看,眼里情绪不明:“哦……她醉得厉不厉害?”
闻辞蹙蹙眉,他原本不该插手别人的事,但此刻却忍不住了:“你不该让她一个女孩独自回来。”
郭祁没反应,只是喃喃地,不断重复说着“都是我的错”。
闻辞见他的反应似乎也不太清醒,摇头轻叹,转身上了楼,等他坐下来打开手机,才发现汴之梁早已发了新的消息过来。
【晚安,闻老师。】
话题被擅自掐断在这里,闻辞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意犹未尽,却又再无法继续,怪异的感觉消褪不去,暗暗地神伤,给人一种“就这样吧”的无所谓感。
闻辞想了想,最终,还是发出了一句:【老家带来的特产,不算贵重,大家都有。】
他看着这三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聊天记录,这句解释怎么看都多余,但闻辞不愿去思考了,他越来越觉得,这些事,都是离他很远,又无关紧要的。
闻辞坐在书桌前,将堂惜年的复习作业审阅批改后,又给她整理了一些资料,他是衷心希望堂惜年能够得偿所愿出国的,他也相信堂惜年。
他也相信,堂惜年那句“想出国”,绝不是醉酒后的一时发泄。
就像他来到云南,绝非一时脑热,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他不该忘记自己的初心,去眺望远处的千山万水。
隔天早晨,汴之梁被一阵电话铃吵醒,在他接起电话前,率先看到的是闻辞昨晚发来的微信,他愣神地盯着那句话,直到电话铃响快要断绝,汴之梁才恍然回过神,按了接听。
一声问好后,那头传来优雅的女声:“之梁,是妈妈。”
汴之梁听到这个嗓音后,呼吸轻微地收缩了一下,他笑:“妈。”
父母常年在全球各地出差,偶尔拨进来的陌生号码,大多都来自他们。
“之梁,我和你爸爸回北京了,你在上海吗?”妈妈矜骄地笑了几声,“我给阿姨打过电话,她说你好久没回去了,你在哪里呢?”
妈妈是很标准的江浙女人,说话温言软语,似乎每句话都夹着浅浅的笑意。
汴之梁道:“在云南。”
汴妈妈听后,主动关心他:“是出差吗,累不累呀?”
“不是出差,在这边待了五年了。”
那头传来一声细弱的吸气,再次开口时,声音很明显被刻意压过:“之梁,是工作出什么事了吗?”
这样的相处模式,汴之梁早已习惯,即便到目前为止,父母对他的工作也仅限“唱歌”二字,家里不靠他赚钱,唯一涉足他的工作领域,便是当初成立工作室时候,赞助的一大笔启动资金。
汴之梁指尖夹着一片废纸,来回地搓弄:“没有,我做了个生意,在这边儿,工作室有其他人在负责。”
“做生意?”似乎对这三个字感到不可思议,汴妈妈确认道,“你吗?”
汴之梁知道她在想什么,并不想解释太多,便简洁道:“开个酒馆,打发时间。”
那头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到听筒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而后,响起一个正肃的男声:“之梁,你在云南那边做生意?”
“嗯,爸。”
“怎么会想到去云南做生意?你真想通了,回来我和你妈妈,还有你弟弟一起帮你,北京这么多的选择供你挑,怎么着也比你之前唱歌强。”
他无法和家里人解释自己的工作并非唱歌,从前为这个话题已多费口舌,但最终都绕回原点,两方虽然在这件事上从未爆发过矛盾,父母始终保持着理解包容的态度,但汴之梁每次还是会刻意与他们绕过这个话题。
“小打小闹,爸,你们什么时候到的北京?”汴之梁很自然地把话题引向别处,又客气了一句,“之禹呢?”
“都回来了,昨晚十一点落地的,本来打算去看看你,谁知道你这小子跑云南去了。”
汴之梁笑着。
“算了算了,我和你妈也很久没休息过了,正好,这段时间去那边度个假。”
汴之梁瞬间坐起:“你们要来云南?”
他的反应太大,以至于声音和方才形成剧烈落差,汴爸也奇了:“怎么,不行吗?”
汴之梁突然开始后悔方才承认自己在云南做生意的事。
“爸……最近旅游旺季,游客多,物价也高,妈妈那么怕晒黑,这边紫外线很强的。”
汴爸爸指着手机:“别废话,你小子是不是不想见你爹娘!”
“……”
汴妈妈后来又放心不下地问了他许多,才依依不舍挂断电话,事出突然,连汴之梁也毫无防备,他原以为父母怎么也得明年年底才能回国,但比起这些,他更担心家里人会先他一步,看到网上的新闻。
……他还没有想好要如何解释。
姜水下午来到店里时,发现汴之梁又在水池边喂鱼,她气喘吁吁冲到柜台,猛灌一大口冰水,才回过劲来。
“我昨天刚喂过呢。”
“没事,撑不死。”汴之梁又朝水池丢了几粒。
这人又发什么神经。
“你猜我刚刚来时碰见了谁?”
姜水每天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只要她到店里,汴之梁的耳根就难以清静,要是不答,她就会追在身后,烦人不停,汴之梁收了手,转上盖子,淡淡道:“谁。”
“闻老师!”姜水靠着收银柜,身体前倾,“我还跟他打招呼了呢。”
不明白她这句话的用意,汴之梁抬起眼皮,看她:“那真是恭喜,你和闻老师打上招呼了。”
“切,你这就是嫉妒。”
“怪不得,闻老师宁愿和别人出去都不来找你!”
“?”汴之梁偏过头,皱眉,“你说什么?”
姜水不以为意,将自己见到的如实转述:“实话啊,我刚刚还见他在和一个男的在水街那边说话呢,个子高高的,看起来怪精致。”
“不过那男的真没礼貌,一直用鼻孔看我!”
汴之梁突然意识到,他说的是谁。
“梁老板,有人找嘞。”玉花阿姐系着围裙从门口进来,还不等这头回答,身后的人已默然出现在小院。
赵嘉鸣站在槐树下,将他从头到尾打量。
“你叫汴之梁?”
姜水看清来人脸,诧异道:“是你!?”
赵嘉鸣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会姜水的情绪,只是冷眼与汴之梁对峙。
沉默半响,汴之梁倏然一笑,礼貌道:“点单在前台,本店无低消,打卡拍照随意。”
人说完就要走,赵嘉鸣的气焰活生生被掐断在这位万恶的商人手里,他脚步犹疑,吼住道:“汴之梁!”
“你跟小辞什么关系!”
院内其余人见这架势,纷纷察觉出不对劲,姜水拉着玉花姐,自觉躲到了厨房去。屋檐下,汴之梁悠悠地转过身,抱着手,将他从头到脚,缓慢地,也打量了一遍。
“你谁?”
赵嘉鸣目光渐渐皱起,朝他走近,汴之梁站在高处,两人间的气氛以剑拔弩张的形式,逐渐燃烧起来。
“你别装,我们谈谈。”
“我为什么要和你谈?”
“你喜欢小辞。”
汴之梁突然笑了一声,他摇摇头,轻轻地吸气,再次开口,语气里含着淡淡的讥讽:“所以呢,赵先生,您要来向我耀武扬威?”
“哦,你大概是不能了。”
他不论何时说话,脸上都带着微弱的笑意,这笑有时候是礼貌,有时会让人觉得亲近,有时,就很容易让对方恼羞成怒。
赵嘉鸣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咬着牙,逐字逐句:“我查过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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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Chapter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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