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真这时候还不知道玄元观满门上下因何而死,但他起码知道李寒衣处处都在保护他。
因为在他被劫持时看出不对所以出手;出手后查觉异常,瞧出那几个人是被安排在此蹲点望风,对他下手是为了赶尽杀绝,于是决定救他到底;那之后又烧掉能表明他身份的道袍,虽然她很厉害,那些人都赢不了她,但她还是想得很仔细。
她说让他二十五岁之前不要下山,他会听她的话。
青筠年纪太小,赵玉真自己年纪也不大,毕竟照顾不了她。好在山上有成婚的师兄师姐,大家轮流带青筠回去,和自己的孩子同吃同睡,她长大得也算是顺风顺水。
他和李寒衣当年都没有说过青筠的来历,大家都以为这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连青筠自己也是,因此格外依赖他。
等青筠长到可以学剑的年纪,赵玉真将她接回自己身边,和他住在同一个院子。
那时候距离李寒衣送他上山已经过去了六年,而离他们约定的二十五岁还有整整十年。
赵玉真其实在青霄宗过得很好,师父说他是青霄宗立派以来遇到的不世出的天才,一直很看重他。他是师父座下最小的弟子,师兄师姐们也都很喜欢他。
九岁之前的道观生活留下的痕迹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少到几乎算是完全消失了。
他那个时候日日在观里随师父念经,从不知道世上还有个当时就已经名动天下的她。
玄元观后山那一战,她的对手中其实没有幸存者,因为后面看到求援信号的人远远认出她的剑气,再也不敢来。
他们看到被荡平的漫山竹海,看到满天席卷的竹叶与花瓣,看到她撼山震岳的剑意惊走满山鸟兽。不过没有看到她带走他和青筠。
那之后江湖上给了她一个称号——剑仙。
美丽而慑人,确实很配她。
可惜,仿佛离人间太远了。
她喜欢云游四海,行踪一直飘忽不定,会有人偶然遇到她,但从没有人能跟随她的踪迹,找到她。
就像一个真正的仙子,只在月下显出一瞬飘忽的身影,留下一个美丽渺然的传说,然后就再也不见。
就连当年送他上山,青霄宗内除了师父,也没几个人见过她,见过她的两三人也不知道那就是李寒衣。
小时候听到同门满是憧憬地谈论她,言语间将她描摹得如何神秘,他就想起她那几日的温柔神情。
他说他见过李寒衣的,只换来同门的取笑,倒没有什么恶意,他们只是不相信罢了。
他很固执,反复向众人描述,他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睛,他在夕阳下看到她立于天地之间仿若神明的身影,他被她牵着手在人间行走,他被她嘱咐好好留在青霄宗。
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了,赵玉真特别喜欢发白日梦。
于是他渐渐不再提起这些。
年头多了,连他自己都会产生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见过那个叫李寒衣的人?
如今世上已经没有人记得那座平平无奇的道观,他曾经是一个小道士的事情也早已被人间遗忘。他和李寒衣的短暂缘分看起来似乎真的太像他曾做过的一个美梦,毕竟这件事情如今根本毫无证据。
但,只要他看见青筠他就知道,那些记忆全部都是真的。
那是李寒衣和他赵玉真一起在竹林里捡到的孩子,他们一起为她取名叫做赵青筠。
虽然她远在天边,但青筠活生生地在他眼前,青筠能够证明,他真的曾经遇见过李寒衣。
十七岁之后,整个门派之内他再无敌手,如果没有李寒衣当年的那句嘱咐,他这个时候就会走了。反正也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他有时会同别人耍赖,但答应李寒衣的事情他会一诺千金。
日子慢慢过去,他开始越来越想要见到她。
幼时想她多是念及恩情,如今却有些不同。
他频繁地回忆起当年的夕阳,剑气余威里花与叶的雨,她站在那里。天地之间唯她而已。
他想起她的剑法,尝试用自己的剑气卷起花瓣,却仿佛他荡起的花雨永远不及她那么美丽。
他确实见过李寒衣,但她还是成为悬于天边他触不可及的梦境。
他想到她的行踪不定,怀疑即便到了二十五岁但他下山后是不是真的能够找到她。
不过好在她当年说过,她等他来报答。
他想这句话就是他与旁人的不同,也许是他去找就能够找到她。
赵玉真终于到了二十五岁,他一刻也没有多待地下山了。
十六年几乎让人世间重新换了一片天地,玄元观曾经在的那座山籍籍无名,如今却人尽皆知。但没人记得那山上曾有一座道观,世人只知那山上有一个若虚门。
赵玉真曾有意拜托下山的师兄师姐们代他调查,零散线索结合他幼年回忆,再加上他如今自己下山后的所见所闻,他已大略推出当年所有事情发生的缘故。
他一路边打听李寒衣的行踪一边找上了若虚门。
十六年前的若虚门并不在这里,他们在李寒衣手下败北之后仓惶逃走,但在不久之后去而复返,并占了玄元观的地方就此盘踞。
杀了人不仅不走还把这里当家一般留了那么多年,其中自然有他们的原因。
第一条就是他们并不知道道观中还有人活着,丝毫不怕将来有人寻仇。
其实当年他想烧了玄元观。死的人太多,他一个孩子已经无力替同门收尸,但李寒衣没准他动手就将他带走了。
后面这十几年她毕竟不可能日日在他身边,那火若是燃起来,若虚门自然知道自己斩草还未除根,少不得要尝试追杀。
赵玉真已经不做道士很多年,但找上门之前他还是替自己打点了一身道袍。
他真想看看十六年后那些人见着一个道士找上门来时的表情。
他将长剑背在身后,带着十分可亲的笑容向看守递出一封拜贴,让他送给他们的门主。
那看守见他是个道士,只以为他是上门化缘,不耐烦地赶他:“去去去,我们门主没空见要饭的!”
赵玉真一把钳制住看守的手臂,动弹不得的看守已经很有不祥的预感,他看着赵玉真仿佛还是很可亲的笑容,只觉得毛骨悚然。
赵玉真笑着,声音放得温和轻慢:“就跟他说,玄元观的主持前来拜访,他会见的。”
那看守年轻,听不懂他这话什么意思,只是连滚带爬地送信去了。
赵玉真确实没有料错。
他的拜贴上其实一个字也没写,但那门主听到“玄元观”这三个字自然明白他是来干什么的,立刻纠集门中高手,提着剑杀气腾腾地冲出来。
但如今的赵玉真与当年那个九岁的孩子已不可同日而语,今天他既找上门来,就注定此处不可能有半个活人自他剑下逃出去。
那些人看着他时惊惧的眼神如见鬼魅。他们死时倒也是知道怕的。
他长剑出鞘,杀得腥风血雨,不过下手远比当年的李寒衣要轻些。
若虚门虽有在此处扩建,但大体沿用了当年道观的旧建筑,幼时他以此处为家,这里的一草一木他仍留有三分眷恋,舍不得在打斗中轻易伤了。
若不是为这个束手束脚,一个若虚门哪里值得他打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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