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笼中鸟(十二)

碧绿的流光在它薄如蝉翼的翅膀上流转,破茧而出的蝶妖不紧不慢地扇动翅膀,双眸盯着眼前的猎物。

它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

这是一只已经诞生神志的妖!

姜逸隐身到门后的阴影里,她刚进来时那些怪物虽然睁眼巡视周遭,却没有发现她,她在赌,这个刚破茧出来的和之前的生理结构上没有什么不同。

若是错了……姜逸右手边的浓雾缓缓凝成一柄利剑,这是她在上次昏迷后发现的,她现在能够更加精准地操纵自己的本体。

一瞬间消失的猎物,引起了蝶妖的不满,它猛地一挥翅膀,屋子摇摇欲坠,几只怪物被击飞撞在墙上,灰尘扑簌簌地落了满地。

“啊!”一道刺耳的啸声穿透姜逸的耳膜,这是那只蝶妖的攻击方式吗?

姜逸没有化成人形,声音攻击对她构不成威胁,看着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的屋子,她要速战速决,圣母像才是她的最终目的。

她稳住身形,在黑暗中游走,躲避着不断被击落的怪物。

砰!砰!砰!

她听到了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神经猛地被触动,姜逸脚下一蹬,稳住身形立刻把浓雾化成的利剑向后挥去,一道金属撞击的声音传来。

与此同时,姜逸早已在数米开外。

看着出现在她刚刚位置的蝶妖,尽管没有心脏但她还是有种心悸的感觉。

“啊!”一击不中,蝶妖怒吼出声,不管眼前挡路的妖怪,横冲直撞地冲向姜逸。

一瞬间怪物的嚎叫声不绝于耳,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房间里。

突然,浓雾不停地颤抖,姜逸毫无预兆地化为了人形,嘀嗒嘀嗒,鲜血顺着她的手臂滴落在房间里。

刚才还嘈杂的房间,落针可闻。

所有的怪物都露出贪婪的眼神,盯紧姜逸流血的手臂。

它们眼中的欲/望毫不遮掩,那是一种想要把她吞吃入腹的眼神,姜逸后背的汗毛竖起。

她攥紧拳头想要化出一柄刀刃,流泻出的意识却像水滴流入大海,在空中消散,悄无声息。

遭了,偏偏在这种时候出意外,难道她真的要死在这了?

姜逸的眼神开始慌乱,四下查看是否还有被她漏下的逃生之处,或者能不能有人来救她。

蝶妖玩味地看着姜逸,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叫声向她飞扑过来。

姜逸睁大了眼睛,大脑空白,但胸腔中剧烈跳动的心又很快把她的心神拉回来。

眼前怪物那势在必得的眼神似乎在宣判着她的死刑,直面死亡的这刻,姜逸才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还活着。

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她一直在逃避去想那个世界的她的状态,这会不会是她的一场梦,梦醒了,她就会回到之前的世界里。

毫无疑问,姜逸当然想回去,虽然她是个孤儿,朋友也只有寥寥几个,但总归那是她熟悉的社会,没有威胁生命的妖怪和身边不怀好意的各种人。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从前最大的愿望也只是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她不想与各种阴谋牵扯在一起。

无数个不眠夜,她总是盯着和现代完全不一样的屋顶,放空大脑,不敢去想孤独一人的处境,没有信任的人,没有亲朋好友,会不会有一天会因为怪物的身份被人喊打喊杀。

可这些问题,在看清蝶妖尖锐泛着冷光的爪子时,只汇聚成了一个信念。

她要活下去!

不管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无论是不是要在这里一辈子,现在她一定要活下去,她不想死。

姜逸的发丝无风自动,眼眸中闪过一丝流光,神情无悲无喜,就那么看着距离她仅仅几毫米的利爪。

挂在她腰间的画轴微不可察地颤动了几下,蓦然从她腰间飞出,金色的光点如呼吸般在画轴上流动。

清脆的碰撞声在姜逸耳旁响起,蝶妖气恼地发出喊叫,而姜逸趁着这遮挡视线的一瞬,从左侧闪身而出,浓雾形成的匕首重重插进蝶妖的胸口。

一、二、三……

姜逸在心中默默地数着,眉头紧蹙,她在心中暗道不好,画轴像是了解了主人的心意,乖顺地挂回她的腰间。

她的攻击居然没有给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而她在攻击之余散出两缕雾气也像凭空消散了一样,在触及蝶妖的瞬间就与她失去了联系,她不仅没有找到圣母像的位置,还彻底暴露在了蝶妖的攻击之下。

没了画轴挡在中间,蝶妖猛地扑向姜逸,腹部被撕裂一个口子,隐约可见里面鲜红的内脏。

电光火石之间,她狠狠抽出腰间匕首向前刺去,指尖用力到发白。

噗,血液从嘴角留下,姜逸飞在半空中,惨烈的叫声随之而来,姜逸的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

那把匕首,她抹了自己的血上去。

预料中撞击地面的疼痛没有袭来,她落入一个清冷的怀抱。

水雾围绕在她身侧析出,凝结成刃,漫天的冰刃毫不留情地射向怪物。

她仰躺在崔绍安的怀里,只能能看见他紧抿的唇角,还有紧绷的下颌。

他受伤了?

姜逸耸动了下鼻子,好浓的血腥味。

思绪渐渐混沌,好累,好像就这样睡去。

砰一声巨响,就像一根绳猛地拉住了她的神经,她被惊醒不安地睁开眼,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蝶妖翅膀被巨大的冲击折断,无力地搭在它背后,断口处覆着一层冰霜,寒气争先恐后地从断口处钻出。

它不甘心地看着姜逸,却畏惧身边的崔绍安,眼神犹疑了一会,果断跑了。

跑了?居然就吓跑了!

但现在姜逸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关注这个事情,她捂着腹部的大洞,思维发散想看看她身体里面是不是也是浓雾,还是内脏齐全。

她忍不住想低头看一眼。

没想到被崔绍安牢牢按住了,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你怎么样?”

颤抖的声音传来,姜逸愣愣地抬头。

他哭了。

虽然掩饰的很好,但姜逸还是察觉到了。他怎么看起来比自己还痛苦?

她费力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他的眼角,她只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

没想到崔绍安猛地别过头,慌乱地把她的手拉回怀里,然后一个用力把她拦腰抱起,脚步平稳地往外走。

从屋子里出来才发现,外面的建筑都七零八落了,一点之前的影子都看不出来,想来他也刚结束一场恶战。

她突然想到什么,在他怀里挣扎,崔绍安无法,只好停下来,担忧地看着她。

腹部的伤口太大,崔绍安只好在上面小心地凝结一层冰霜,来止血。

是的,她还是流血的,画皮的身体没有奇怪到那种地步。

“我没事,你看这个。”姜逸艰难地从袖中拿出那小巧的圣母石像,扯到伤口的时候差点疼晕,刚才战斗的意志强撑着她,到此时剧烈的疼痛才清晰的传过来。

拿到手的一刹那,她就发现了不对,石像里面是中空的,内部靠近背后的那里有一小片白色的布料,特别明显。

“难道这就是长公主寻找的复生的秘密?就藏在这个石像里?”

姜逸想了想,毫无预兆地松开手,任由石像跌落,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崔绍安本想伸手去接,却在看到石像碎片的时候愣在原地。

石像在落地的瞬间,碎成了十数个碎片,其间的秘密也暴露出来。

被人为撕碎的布条映入眼帘,上面用鲜红的颜料写着复生的秘密:鳞粉固魂,以天地为寄,日月为证,槐树为引,召魂异己,合二为一。

看着上面的文字,两人都联想到了之前林大夫拿到的名单,和刚才房间里密密麻麻的人造蝶。

长公主心心念念的秘法就是这个,先不说上面的记载是否真实,召魂异己这种事一看就是要遭天谴的吧,复生后的人真的能存在在这个世间吗?

还有复活后的人真的还是原来那个人吗?复生之人的想法呢,也许他根本就不想要复活,为了一己私欲折腾本该安息的人,这种做法真的是爱吗?

她已经完全被困在名为执念的牢笼里了。

“这就是皇室捕捉闪蝶的原因?周文渊又要要复活谁……咳咳。”姜逸开始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被冰霜覆盖的伤口再次流出血液,滴答滴答,在地上汇成一小滩。

姜逸眼前开始模糊,她的手软软搭在崔绍安的臂弯,意识从脑海飘散到空中。

这种感觉有点熟悉,她刚想和崔绍安说不要担心她,她没事,就昏睡了过去。

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崔绍安的心安静了一瞬,然后开始不规律地跳动。

“姜逸,姜逸!你别睡!姜逸!”

风在耳边呼啸,拥着她的怀抱也越来越冷,她听到他们飞快地游走在闹事,拐过小巷,回到了客栈。

也能感受到小倩震惊过后小心翼翼地包扎,但她就是醒不过来。

“伤口已经不流血了,都三天了怎么还是不醒。”

小倩刻意压低的焦急声音传进耳中,踱步声在屋子里不停响起。

对方一直沉默,视线却从没离开过床上躺着的人,她紧闭双眼,呼吸平缓,就好像睡着一般。

她的身上有太多秘密,尽管崔绍安比其他人了解地更多,他也不确定姜逸现在的状况是好还是坏。他的视线下移到她的腹部,那里的伤口已经不再狰狞了,她在慢慢恢复,只是一直不醒。

崔绍安抬起她的手,细心放进了被子里。

其实姜逸不冷,她很想开口告诉他们,这几天她一直清醒着,眼前一片黑暗,灵魂像被困在了这具躯壳里动弹不得。

这样的状态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姜逸在内心里呼喊。

然而没有一个人能听到她的声音。

“你想结束这一切吗?”

谁?但很快姜逸就反应过来,是她!在皇宫里昏迷之后和她交谈的人。

姜逸思绪稍顿,眼前的浓稠得仿佛要滴水的黑暗消失,她再次置身在那场花车游街的庆典里,周围的景象旋转,嘈杂的人声鼎沸,许久,画面开始定格,面前出现了一张笑盈盈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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