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需要帮助

待处理完所有伤口,他才得以仔细端详这个一时心软救下的人。

少年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身形娇小,不知有没有到他肩膀。洗干净的脸庞清秀精致,眉眼如画,即便是昏迷中,也自带一种江南水乡的温婉气质。这不是北地人的长相。

沈知还的目光落在少年耳后,那里有一颗不起眼的小痣。

哥儿。

这少年是个哥儿。

沈知还心头一震。他早该想到的,这般容貌气度,若非世家娇养的哥儿,便是...

他想起少年昏迷前的话:“别卖我”。

一个从南边来的哥儿,身受重伤,害怕被卖...

沈知还眉头紧锁,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这些年,他昔年做捕快时见过太多被迫害、被贩卖的哥儿和女子。这少年,恐怕也是其中之一。

“水...”床上的人忽然发出微弱的声音。

沈知还回过神来,倒了一碗温水,扶起少年,让他完全窝在自己怀里,小心地喂他喝下。

少年贪婪地喝着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杏眼,瞳孔颜色很浅,像是琥珀,在油灯下闪着朦胧的光。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沈知还脸上,先是惊恐,随即有些了然。

“你...”他声音沙哑,“是你救了我?”

沈知还点头,将他轻轻放回枕上:“你在山沟里摔伤了。”

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挣扎着要起身:“多谢恩公相救,我...我这就走...”

“你腿断了,额头的伤也很重,至少需要静养一月。”沈知还按住他,“这里很安全,不必担心。”

少年怔怔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戒备:“这里是什么地方?”

“月湾村,离横涧乡不远。”沈知还淡淡道,“我叫沈知还,如今算是猎户。你昏迷前曾说‘别卖你’”

听到“卖”字,少年明显瑟缩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

沈知还看在眼里,却不点破,只道:“你叫什么?从哪里来?”

少年抿紧嘴唇,眼中闪过挣扎,许久才低声道:“我...我叫林溪远。从...浔阳来。”

浔阳,江南水乡,难怪有这般口音和样貌。

“好好休息。”沈知还不再多问,替他掖好被角,“明日再说。”

他起身要走,林溪远却突然抓住他的衣袖,眼中满是恳求:“恩公,求您...别报官...我不能回去...”

沈知还看着那只紧紧抓住自己衣袖的手,纤细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嗯。”他平静道,“月湾村不问来处。”

林溪远似是松了口气,手微微松开,却仍抓着不放,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沈知还目光扫过他手腕上几道浅浅的淤青,那是被绳索捆绑过的痕迹。

“睡吧。”他吹灭油灯,只留下灶房里一点微光,“我就在外间。”

他转身出去,带上房门。屋内,林溪远睁着眼睛,简陋却温暖的住所,素不相识的人在他绝望的时候救了他,林溪远在黑暗中压抑的啜泣。

外间,沈知还冲了个温水澡后又去灶屋啃两三个杂粮馒头。

在外间和衣躺在简陋的榻上,双手枕在脑后,听着里屋隐约传来的压抑啜泣。

又是一个可怜的人。

和他保护的阿拙、阿愚一样。

和这世间的许多人一样。

这世道,谁不是艰难求生。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窗户缝隙中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斑。

沈知还闭上眼,想起两年前那个雨夜。

尚书府一夜之间被大火烧尽,他刚赶到尚书府,尚书府的人把孩子带出来了,可那人因受重伤,死在了他面前,他带上孩子慌不择路的逃跑。

五岁的阿拙和还在襁褓中的阿愚,他带着他们在雨中奔逃。身后是冲天的火光,那人倒地的声音和杂乱的脚步声。

那一夜,曾改变他人生轨迹的尚书大人死了,他也失去了好不容易拥有的“家人”和安稳的生活,从此只能隐姓埋名,带着两个孩子在乡野间苟活。

“大哥。”里屋传来阿拙压低的声音,“那个哥哥...是坏人吗?”

沈知还睁开眼,看见阿拙站在门边,小脸上满是担忧。

“不知道。”他实话实说,“但他伤得很重,需要帮助。”

阿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和我们一样吗?”

沈知还沉默片刻,轻声道:“不知道,去睡吧,守好阿愚,我们明日还要早起。”

阿拙乖巧地回了里屋。

沈知还重新躺下,却再无睡意。他听着里屋林溪远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心中五味杂陈。

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哥儿,无疑是冒险之举。若是仇家派来的探子...

但那双澄澈如溪的眼睛,不像是装的。

更何况,他沈知还何时变得如此畏首畏尾了?

月光渐移,窗外传来几声犬吠,远远地,又有鸡鸣响起。

天快亮了。

沈知还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外。雨后的山村空气清新,远山如黛,晨雾如纱。月湾村在晨曦中苏醒,几户人家已经升起炊烟,各家各户也发出大大小小的声音。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每日的晨练。拳风凌厉,步伐稳健,即便是最简单的招式,也带着沙场气息。这是尚书大人当年请的武夫教他的,让他一个孤儿,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

一套拳法打完,天色已大亮。沈知还抹去额角的汗水,转身进屋。

灶房里,阿拙已经生起火,正笨手笨脚地想要煮粥。三岁的阿愚坐在小板凳上,揉着眼睛,显然是刚醒。

“我来。”沈知还接过阿拙手中的米勺,“你去看看那位哥哥醒了没有。”

阿拙应声而去,不多时回来道:“还在睡,脸色好红,好像是发烧了。”

沈知还眉头一皱,放下米勺进了里屋。

林溪远果然发烧了,双颊潮红,呼吸急促,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沈知还伸手探了探,触手滚烫。

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热,在他预料之中。

他打来冷水,用布巾浸湿了敷在林溪远额头上,又找出之前备下的草药,熬了一碗浓浓的药汁。

“林溪远。”他轻声唤道,“醒醒,把药喝了。”

林溪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蒙着一层水汽,茫然无助。他顺从地喝下沈知还喂到嘴边的药汁,苦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好苦...”他小声嘟囔,声音软糯,带着江南口音。

沈知还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几块饴糖。这是前几日去镇上时,给阿愚买的。

他取出一块,塞进林溪远嘴里。

甜味在口中化开,冲淡了苦涩。林溪远怔怔地看着沈知还,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睡吧,发发汗就好了。”沈知还替他掖好被角,语气依旧平淡。

林溪远乖巧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

沈知还站在床边看了片刻,转身出去。

灶房里的粥已经煮好了,简单的白粥,配一碟咸菜。阿拙正笨拙地喂阿愚吃饭,三岁的孩子吃得满脸都是。

沈知还沉默地坐下,从衣服里拿出布巾给阿愚擦脸,又接过阿拙手上的碗勺。

“大哥,”阿拙小声问,“那位哥哥会留下来吗?”

“等他伤好了就走。”沈知还道。

阿拙“哦”了一声,有些失望的样子:“他长得真好看,比月湾村的人都好看。”

沈知还没有接话。

饭后,他嘱咐阿拙在家照顾林溪远和阿愚,自己则拿起弓箭,准备进山打猎。家中多了一张嘴,他得尽快换些钱粮。

出门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里屋。林溪远还在昏睡,额上的布巾已经被阿拙换过。

“若他醒了,问起什么,就说不知道。”沈知还嘱咐阿拙。

阿拙郑重地点头:“我明白,大哥。”

沈知还这才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中。

山路湿滑,他却走得极快。脑海中不时闪过林溪远那双含泪的琥珀色眸子,和那句“别卖我”。

这世道,谁不是身不由己。

他拉满弓,一箭射出。

远处,一只野兔应声而倒。

沈知还走上前,拎起还在抽搐的兔子,目光却望向更远的山林。

无论如何,人既然救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至于以后...

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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