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再明媚不过的艳阳天,不过一刻,便忽的沉了下来,阴云布合,似被一层幕布笼罩般,空气中弥漫着阵阵沉闷气息。
东楼上,一盏新茶添罢,入目便是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光景:
“且说这开朝元老郑府……”
只听一阵惊雷划过,骤雨四起,阁楼大开——
一道提着剑的身影汹汹而来!
那人身着一袭华服,衣衫因雨微湿,许是因为过于情急的缘故,他的头冠微微倾斜,发丝垂于额间,眉宇间怒意隐隐,却难掩一丝俊美。
“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初时,那管事的并未放在心上,只洋洋散散的走上前去,直到来者亮出那具天子令牌,才惊的众人大惊失色。
“郑临轩身在何处?”
那管事的畏畏缩缩的跪在了地上,听闻此言,更是颤的发抖,一时间不敢多言,踟蹰着微微抬起了头,却又瑟瑟缩缩的不敢回语。
可那人已是心急如焚,不待他多犹豫一分一秒,一把冰凉的剑锋直指管事的脖颈。
“你若开口,我还可饶你一命。否则——”
“同罪处置。”
霎时间,犹如惊雷炸响,映的堂内更暗几分,本是歌舞升平的东西二楼,此刻再无一分丝竹之音。
“太子饶命!太子饶命!小的这就带您去!”
然则话音刚落,却只见一行人匆匆而至。此行人声势浩大,就连家仆侍卫,都是带了十余人。
“太子殿下莫急,妹妹方才不打声招呼就走了,许是有急事,亦或是……”
那女子话还未来得及说完,眼前之人便收回了剑,只斜睨了她一眼,神情之狠厉冷漠,单单是一撇,就让人心生胆寒,不敢再说下去。
“清蕴若是出了什么事,是你一人担待得起,还是整个国公府?”
闻此言,郑家小姐心里不由恼了几分火,只浅浅一笑,反唇相讥道:“既如此,太子殿下不妨在这望月楼好好看看,臣女不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叫太子殿下如此恼火。”
恰在此时,一名婢女悄然上前,对着这郑家小姐使了使眼色,两人顿时会心。她面上笑容更甚,虽是清清浅浅,却让人无端的生出几分寒意。
那管事的也似了然于心一般,抬起头来,声音也不在颤颤巍巍,顺势说道:“太子殿下,请随小的来。”
走过这望月楼的阁廊,不多时,便到了西楼。明明不过一墙之隔,却仿佛是两般天地,活脱脱一个红楼夜坊。
行至阁间门前,沈砚修面色一冷再冷,不知何时,眸中似染上了一层寒霜一般,他轻抿着唇,狠狠地攥紧了手中的剑,却踌躇不前。
“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该不会……这门里藏着的,会是什么惊天骇事?既如此……”
郑家小姐对着那掌事的又是使了个眼色,掌事的会意,忙的上前打开了门,随即快步走出。
顿时,一股香气自周身弥漫开来,萦萦绕绕,直扑的人心迷神醉。
然而,还未教人来得及反应,只听一声惊呼,竟是那郑家小姐羞涩掩面,指着帷幔中一对交叠的人影喊道:“天啊!”
话毕,她身边的侍女会心上前几步,一把拉开了帷幔,只见被褥之下,那对交叠的人影正是——
“妹妹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霎时间,人群一片哗然。
昔日曾经与之交好的世家贵女,也在此刻哗然变脸,只面面相觑,更有甚者,早已笑出声来。
帷幔之中的人缓缓起身,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的看着周围,刚要作骂,却只见自己身边,却正是躺着一位——
香肩半露的男娇娘!
来不及思索,他下意识的拉过被子,想要将怀中之人盖住,可是为时已晚。
“官人不可以~”
霎那间,又是一道惊雷划过,郑临轩此刻只觉——
自己的天塌了
似触电一般,他愣愣的坐在了床上,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
可身旁之人却仍是喋喋不休:“官人~你怎么不说话呀,是不喜欢说话呢,还是不爱奴家了?”
屋内皆是哄堂大笑。
“没想到这郑家公子,竟是喜好男色呀。还真是不多得呢~”
话音刚落,幕后之人缓缓拉开帷幕,她言笑晏晏,仿佛只是一个作壁上观的茶客一般。
“看来坊间传言不假,这可真真是一段佳话呢,想必过不了多久,我们又要吃上一回喜酒了呢!”
听闻此言,只见那提剑之人神色微颤,眉心蹙成一团,就连剑柄也送了几份。他错愕回头,只见身后女子眸若桃花,笑若春风,未有丝毫疲态,只短短相望一眼,却让人恍若隔世一般。
他望着眼前之人款款而来的身影,仿佛呼吸都为之一滞。
那双提剑的手,终是松了。
几乎是毫不犹豫,他快步上前将来者拥入怀中。
“你没事就好……”
贺清蕴安抚的轻轻拍着沈砚修的后背,只浅浅一笑,轻声回道:“我怎么会有事呢?毕竟啊,这么好的一出戏,我怎么能忍心错过呢?”
话毕,她眸光幽幽,静静的望着那帷幕之中瑟缩着靠在郑临轩肩上的男子,那人恰也不约而合的抬着双眸,回她魅惑一笑。
此时此刻,这鸟儿与鱼的位置早已颠倒。
“官人今日怎么弄了这么大阵仗?我知你我之情不为世人所容,可如今……倒真是让奴家感动呢!”
话毕,他顺势起身,收了收肩上的衣服,随即一脸无畏的望着众人,时不时还对着小厮仆人抛几个媚眼。
这面具之下的面容……还真是动人呢,闪闪透着爱情的光芒。
“砚修哥哥快回头看看吧,没准啊,你这身后正有个‘美娇娘’等着你呢!”
见眼前之人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贺清蕴不由失笑,她轻轻放开了沈砚修,眉眼弯弯的示意着他快些回头看戏去。
沈砚修这才缓缓回过神来,望着眼前香艳之景,仿佛雷劈一般瞪大了双眼,又是回头看了看贺清蕴,这才恍然大悟。他嘴角压了又压,终是忍俊不禁。
此时此刻,倒还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那原本气势汹汹的郑家小姐,只觉眼上似蒙了尘一般,嘴唇张了又张,愣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贺清蕴不疾不徐走到她的面前,从袖中拿出了那早已准备已久的同心结,一面掩面含笑,一面将其放在了她的手中,一面恭喜道:“真是要恭喜姐姐了呢,白捡了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嫂嫂!”
“还是个男嫂嫂呢。”人群之中传来一声附和,应声望去,原是那位素日与自己交好的周家小姐。
“陆姐姐也来了呀,我还以为大家都在府中忙着宴席,忘了我呢。”
“可不是嘛,多亏了郑临鸢姐姐提醒,不然的话——我们可就与这场佳话无缘了呢。”
话毕,陆夕颜也跟着粲然一笑,上前几步握住了贺清蕴的手,嗔怪的问道:“说好了在东楼隔间等我,怎么这么不准时?”
闻言,贺清蕴意味深长的望了郑临鸢一眼,随即指了指床边提剑之人,轻笑着回道:“还不是有只呆雁迷了路,差点撞坏了人家好事。”
话音刚落,只听得床畔恰又传来了一声娇吟:“官人~这位哥哥也是……”
此言一出,吓得沈砚修立时抬起了剑,只不过这回不是剑指封喉,而是某人羞红了脸,紧闭着双眼,三下五除二的将床幔拉上,随后快步转身。
“外面的雨停了,贺妹妹也找到了,想必此刻姐姐府上的螃蟹也蒸熟了吧?”
陆夕颜不紧不慢走到郑临鸢身前,笑着问道:“还是……姐姐沉迷于此,流连忘返了呢?”
郑临鸢愤愤的瞪了她一眼,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死死攥紧了衣袖,随后狠狠甩袖转身,沉声对着四周仆人道:“走!”
浮云散去,碧空如洗。窗外,一道晴云轻漾,骤雨初霁,恰是一场好戏谢幕,静待佳话。
东楼隔间里,炭炉上的新茶冒着缕缕白烟,氤氤氲氲,袅袅水汽中,映着两人静默无言的身影。
贺清蕴坐在桌案旁,正细细的帮着身旁之人擦拭剑身,而那另一道身影,则是在为她围炉添茶。
经历了方才那一番折腾,贺清蕴此刻身心俱疲,望着眼前之人默默许久,一时间,空气似乎都为之凝滞。
许久,沈砚修为她倒上一杯新茶,递到了她的眼前,那双手停在半空,只见得那人讳莫不明的神色在水汽中若隐若现。
贺清蕴缓缓放下手中的剑,下意识的伸手去接,可那人却忽的拉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攥着,没有放开。
“你……”
“你受伤了。”
贺清蕴抬谋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人满是担忧与不安的神色。
忽觉心跳满了半拍,她愣愣的想要抽出,却在与他对视的那一刻,不由止住了呼吸,再难言语。
“为什么不和我说?”
他就这么问着,却又仿佛问的不是这件事。这语气像极了兄长般的关怀。
“我……”
她还未来得及说完,眼前之人便从怀中拿出绣帕,为她轻轻擦拭伤口。
她先前中了迷香,为了保持清醒,在手臂上划了两道口子,因着情急,加上伤口并不太深,贺清蕴并不是很在意。
可是眼前之人,却好像是被吓到了一般,他望着自己的眼神中,总有一丝让人难一查觉得莫名情感。是失而复得,亦是心有余悸。可她来不及思索……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一股奇妙的气息仿佛随着茶香,在两人之间氤氲蒸腾。
一翻擦拭之后,沈砚修又是割断了自己的衣衫,为她轻轻包扎伤口。
那动作轻轻柔柔,竟扰的她心里痒痒的,也让方才那些不痛快的事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开来。
脑海中忽的闪过了一瞬画面,贺清蕴只觉心底好似空了一结,下意识地抓住了沈砚修的手腕,颤声问道:“若是我真的出了什么事,你会……”
“不会的,阿蕴。我说过……”
“我是说如果。”
近日凌江城本就不大太平,坊间一直流传着那些所谓的“皇宫密辛”,虽不得真假,却总隐隐约约让人感到心神不宁。
所谓皇宫密辛,不过三件——
一是当今圣上得位不正,南北看似统一实则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二是后宫干政,前朝后宫有染,所指之人为当朝丞相贺怀川,暗指皇室血脉不纯
三是如今云秦使者来京,两方和谈,当今圣上欲有割让北方十城求和之意
话音落地的一瞬间,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沈砚修猛地抬起双眼,他眉头紧蹙,那双原本春水盈盈的含情眸中,在此刻却无端地染上了几分怒意,一改往日谦谦君子风范。可他手上动作却依旧温柔似水,似是思索了许久,才开口回道:
“阿蕴,你我自幼一同长大,我……”
可那句话却并未说出口,只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便是一句:
“皇后娘娘遇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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