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咚—咚—咚——”

随着南楼钟声响起,南宛为期七日的丧期正式开始。

丧礼祭台上,是一堆堆被烈火灼烧的胡杨木枝,它们分据八方以当中那根最长的树枝为主,顶端蓝白旗帜迎风高昂,上头绣着的是一朵耀眼的幽谷深兰。

就在这默默无言间,前方一人高喊一句,“跪!”

祭台旁无论是王公大臣,亦或是平民百姓皆身穿白衣面向祭台,伏地叩首。一眼望去,明晃晃的白在大漠中亮眼得很。

而此刻,寒林商正站在圆形祭台中央,满头乌发变作花白,戴着那副深兰面具正对着前方的祭品。哪怕周遭正被火堆炙烤的滚烫,他依旧静心闭眸念诵着往生经。

随着往生经的念诵,低沉悠扬的诵经声于此间回荡,亦为这一场丧礼增添了几分沉重。

跪于丧礼前方,温乐言自是一眼就看出眼前于祭台上站立的白发巫医正是寒林商。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身形,哪怕被服饰遮掩都依旧挡不住的那一身残存煞气,都让她熟悉的很。

今日的寒林商明明穿着一身白,可一靠近似乎还是能嗅见他双手间的一股子血腥气,挥之不去。

再一声“起”后,众人皆撑地起身,这时戴帽的戴帽,掸袖的掸袖。

而温乐言在起身后,却是下意识将目光定在了前方。

“......”

她这一异样被身旁的崔明珏看在了眼里,再一侧身,他怀疑的目光落在了中央那白发巫医身上。

可惜,还没等崔明珏来得及做什么,就听得底下人群中响起一声念叨来。

虽说是念叨,可那嗓门却不算小。

“哎不对啊,这大王怎么突然就薨了,想想不正对应了那则预言吗?难不成乌乐公主真是灾星?”

这话来的突然,却也让不少人一下子联想到了当初的事,人群中一时间有些议论纷纷。

为了维护秩序与皇室脸面,这大逆不道的话一出,护卫就当即上前,“胡说什么,什么灾星!我看你是连命都不想要了!”

出声者是个瘦高个的普通百姓,不过是随口一句就要被人以命为要挟,心头自是不服气。

“哎,我可没胡说啊,谁不知道十多年前上任巫医说的那则预言,乌乐公主皆负南宛大渝血脉,是为不详,定会害死大王与王后。如今大王死了,王后与太子又被幽禁,不正对应了当初的预言吗?”

说起那预言,知晓此事的人不少,可因着第一则预言实在残害了无辜女子性命,因此以后也没人再将预言当一回事。可现下听瘦高个说起这事来,众人竟发觉,当初的预言似乎还真应验了。

“想想还真是,这乌乐公主回南宛不到一个月,王都里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说不定上任巫医还真有几分本领呢。”

“若真是灾星害了大王与王后,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轮到我们了?”

想到这,众人的目光纷纷聚集于前,似乎要瞧瞧温乐言是否真是灾星。

听着周遭南宛子民的声声碎语,温乐言也没想到一则预言竟会造成如此大的影响,即便自己是皇室公主也无法幸免。

一眼扫过子民们脸上被轻易挑动的情绪,她不禁心下哀痛,“南宛对山谷神明的信仰,竟已经根深至此了吗?”

这一刻,温乐言忽地理解了死士存在的意义。没有死士多方镇压,单看这些子民对虚无神明的疯狂信仰,南宛皇室若想留存下去,实在是万分艰难。

所以,在发现子民逐渐对预言深信不疑时,温乐言按下了崔明珏企图镇压的手,转而大步向前,于阳光下勇敢面对着这些信仰至深的南宛子民。

“预言是否为真,我不知,但二十多年前于边境发生的事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预言一事已残害了一条无辜者的性命,今时今日难不成还要再来一遭吗?

神明之下恶者罪恶满身,善者善始善终,南宛这几十年来的光景究竟是好是坏,我想大家都心知肚明。

焉不知,当年所引发的罪孽,究竟有没有祸及国运,而这些却只源自一句预言,实在可笑。”

“......”

说起神明善恶分明一事,子民们渐渐失了言语,毕竟这几十年间南宛国运渐颓已不再是秘密,若说是因当初预言一事,也并非毫无道理。

“是是,公主说得对,不过是一句预言无需当真。”

见子民们似乎真的听进了这句劝,温乐言微微一叹,“同样的祸事我想不应该再发生第二次。至于父王的死,乃是多年病痛缠身所致,这事大家身为南宛子民,理当比我清楚,其余的想来也不必我多说了。”

温乐言简简单单几句话,彻底遏制住了子民们的闲言碎语。

而其中不只是第一则预言所造成的影响过大的缘故,更有温乐言此番并非柔弱的态度让他们了然,眼前人可不是能被他们轻易拿捏的。

扫了眼四散的人群,崔明珏却不是好糊弄的,他明白今日有人敢重提预言一事,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大王丧期之时,胆敢肆意喧哗,来人,拿下。”

随着崔明珏一声令下,守卫们二话不说欲将那口出狂言的瘦高个捉拿。

事已至此,瘦高个也知自己这回要再不说点什么,怕是就性命堪忧了,想到这他慌的大喊。

“等等,我是受人指使的!是有人给了我二两金子让我这么做的,我可从没觉着公主是灾星啊。”

说罢,为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瘦高个赶紧举起手中紧握的那点金子示意。

守卫上前一探,这金子上还带着点脂粉香,“给你金子的人是谁?”

瘦高个下意识往左看过去,人群中穿着一身白裙以面纱覆面的女子见后一惊,她也没想到这瘦高个会这么快就把事说出去。

“真是没用。”

怒骂一句后,女子转身匆匆跑离了人群,守卫见了赶忙跟上,“人在那,快追。”

论脚力,一个普通女子是万万比不过皇室守卫的,所以还没等拐过弯来,女子就被守卫们捉了个正着。

“放开我,我可是娘娘身边的人!”

听着女子叫嚷的这句话,守卫当即掀了其面纱一瞧,那张脸瞧着确是熟悉的很,“好像真是王后娘娘身边的婢子。”

趁着守卫愣神之际,女子狠狠挣脱开手腕,奔至祭台前方高喊求证,“巫医大人,神明在上,预言曾说乌乐公主乃南宛之不祥,这事您一清二楚的不是吗。”

陡然被问了这句,寒林商面具下双眼一眯,随后颔首认同。

也正因这一次颔首,给了女子莫大的鼓舞,她迫不及待地转过身面向众人。

“自古以来,唯有巫医才是神明的使者,预言既是从上任巫医口中说出,便是神明的旨意。所以,你们如今又对这预言心存怀疑,岂非不信神?”

不信神的大帽子扣下来,惹得人心惶惶。

然而这时,寒林商却发声,“关于预言,上任巫医是说过,却并非来自于山谷神明的旨意,而是王后。”

‘王后’二字让女子一下子急了,“巫医大人怕是误会了,这旨意与娘娘何干?”

寒林商轻笑出声,就这么沉沉的看着女子,此时他手持着符文风铃,端的是遗世独立,仙风道骨,可说出口的话却分外诛心。

“当年不是王后娘娘遣了师傅过去吗,说子民迂腐愚钝,‘预言’二字就可轻易拿捏,这才命师傅胡诌了个血脉祸害的预言来。怎么,姑娘当时也在,这就忘了?”

寒林商这番话无异于一地惊雷,炸懵了所有人,毕竟谁能想到这蒙骗了子民数十年的预言,居然会是假的。

众多子民听后议论纷纷,“怎么会是假的?那上次的预言难不成也与王后有关?”

听了周遭人的怀疑指责,女子如何不知此时她要不说些什么,王后这几十年的声誉将毁于一旦,想到这她扬声大骂。

“你胡说!你口说无凭可有证据?!”

寒林商直视着女子,只说了句,“无凭无据,只凭着这个。”

瞧着寒林商手中晃动的符文风铃,女子抖着唇想骂他一句‘无耻’,却到底顾及着其南宛巫医的身份没有将其说出口。

思来想去都不知此事何解的女子,在瞥见寒林商那双眼时陡然间似找到了主心骨般,指着寒林商的脸喊道。

“不对,他不是巫医,我们都被他骗了,他是假的!”

南宛巫医虽不常现于人前,可见过他的人都知道这人外头虽装的一派仙风道骨,实则内里狠毒又脱线。比起心机手段他是不缺,可论起谋算到底是差了一筹,像今日这般镇定自若地揭发王后,实在不似他所为。

早就怀疑寒林商身份的崔明珏,一向视其为眼中钉,自然不会放过这一机会,当即开口劝道。

“既然这女子都这般说了,巫医大人何不摘下面具来给我等一瞧。毕竟今日是王上丧期,实在马虎不得,若祭祀仪式出了错漏只会扰了王上在天之灵,还望大人见谅。”

崔明珏一句轻飘飘的‘见谅’,彻底断了寒林商后退的路,现在他是不摘也得摘了。

对于崔明珏此番行事,温乐言试图阻拦,“今日乃父王丧期,何必为难巫医大人,现下要紧的还是预言之事。”

崔明珏笑道,“乐言言之有理,只是巫医既然说了当初一事,我们总得验明真假,唯有如此,才好不叫人拿了把柄。”

说罢,崔明珏转身道了句,“巫医大人,为验明己身,还请您摘下面具。”

“......”

放下手中的符文风铃,寒林商透过面具深深的看着不远处的温乐言,眼尾扫过崔明珏时带出几分冷寒。

“好,我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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