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宽大的手扶住她的后背,等她站稳后,便笑道:“东家这是恼羞成怒了?”
“罢了,城中卖弓箭的,又不是你一家,既你没有诚意,我再找别家便是。”说罢,陶颂宜转身而去,男子也紧跟上来。
出了店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此起彼伏的人声、马蹄声、推车声,冲入耳膜。
“抱歉,姑娘,让您没买成那张弓。”男子道。
除夕已过去月余,洛阳的天气,乃至整个大齐的天气,仍旧如冬日一般寒冷。顶头的日光明亮、耀眼,却没有什么温度。萧瑟的北风一吹,人便又被吹回了狐裘大氅中。
陶颂宜缩了缩脖子,道:“公子也说,那张弓价贵,还有瑕疵。我要买的是一张好弓,那自然不能是那张。”
“既然如此,那我陪姑娘买一张好弓吧。”男子道。
“你叫时见?”陶颂宜问道。
“姑娘不认识时见?”男子好奇问道。
时见是洛阳城乃至整个齐国,最懂弓箭的人。若是陶颂宜知道时见是做什么的,便会问“你就是时见?”而非“你叫时见?”
“时见很有名么?”陶颂宜问道。
男子笑了起来,“看来不是很有名。”
男子行礼道:“姑娘有礼了,小生正是时见,对弓箭颇有研究。”
“你跟了我许久了,为什么?”陶颂宜问他。
自来到洛阳,陶颂宜便躲在屋里生了两日的闷气,虽是不喜父亲母亲说的话,却也不可回避她与七皇子的婚事。
这是陛下与外祖为她定下的婚事,七皇子误会了她,可以说要退婚。她却不行,她还想多活几年呢。饶是父母不管旁人的陷害,偏要冤枉她,饶是她躲了出来,还是没有忘记写信与七皇子解释。如今要寄信出去,便得配上一件好的礼物。听说七皇子喜欢弓箭,她便来挑弓箭。
洛阳城繁华,有专门卖弓箭的铺子,她走进第一家铺子的时候,时见还没有跟着她。大约是她逛到第四家铺子的时候,发现时见在跟着她。
光天化日,何况她还有月影保护,倒不怕什么,反倒有些好奇他要做什么。
“我很好奇,是以跟着姑娘。”时见负手而立,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我看姑娘并不懂弓的材质与价格,却总能让卖弓的人拿出最好的弓来,且弓的价钱贵了,姑娘也立刻便能知道。”
“你就因为这个跟着我?”陶颂宜道:“人可以说真话、说假话,眼睛却不会,五官、乃至身体下意识的动作也不会。我问价时,他们若是说了高价,还拿出差等的弓,那么他们的眼神中,多有轻慢,动作也骄傲的。因为他们认为我不懂。可我不用告诉他们什么不是好弓,什么才是好弓,只需告诉他们,这弓我看不上,他们便会认为我对弓是有些研究的,自然便拿出好弓来了。至于价格,也是这样。”
时见叹了一声,“原来如此,受教了。”
“走吧,去买弓。”陶颂宜抬步朝下一家铺子走去,时见也跟了上来。
“姑娘是北郡人?”时见问道。
齐国北郡,是齐国最富庶的地方,也是齐国最会做生意人的聚集地。北郡的人,像是天生骨子里便带着做生意的基因,无论男女老少,均是做生意的好手。
“这么明显么?”陶颂宜道。
时见微微敛眸,“还好。”
陶颂宜闭嘴,踏入弓箭铺。
他似乎有些不待见北郡人,知道她是北郡人之后,有些不高兴。
不过,这也倒是不耽误他替她选弓的事情。他挑得很认真,只是要求太高,总也挑不到他最满意的弓。
就这样,他挑了大半日,陶颂宜仍旧没有买到弓。
日头渐渐西斜,铺子逛完了,时见有些尴尬地看着陶颂宜,道:“不若我送你一把吧。”
陶颂宜心下一惊。
无功不受禄。
“我给钱吧。”
时见笑了,“先去看弓。”
北风吹来,有些干、有些冷。陶颂宜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跟着时见穿越坊市街道,转入青石板街。
“她究竟要跟他待到什么时候,听说她姐姐是个不好惹的,若再晚些,她姐姐来了,咱们就没有机会了。”
暗处,有人在悄悄谋划着。
领头人道:“这个时见箭术很是不错,不是好惹的茬,咱们再等等。”
时见在青石板街的尽头站定,抬步走上台阶,推开门,便进了一处小院。
小院里种了许多植物,只是春意未至,入眼皆是荒芜。唯有抬眸,枝头寒梅将尽,还挂着几朵零碎的花瓣。
院后便是前厅,越过前厅,便到了中院。打开中院侧屋,满目的弓和箭闯入陶颂宜的眼帘。
他这处不是弓箭铺子,却比弓箭铺子收拾的还干净整齐,偌大的屋子,摆了数百把弓,有的已经做成,有的还未完成。
“我要送的这个人,是个喜欢弓箭的。还请时公子帮我好好挑一把。”陶颂宜道。
“没问题。”时见上前,便拿出自己的珍藏,一柄与先前看到的弓都不大一样的弓。
“这样的弓,需要很多工序,结合不同的材料制成,杀伤威力极大。你送弓的这个人,既然喜欢弓箭,那必然会对这样的弓感兴趣。”时见说着,拿着弓和箭,走出屋子,站在屋前,搭箭,拉弓。
“噔!”
一声响后,箭羽稳稳击中侧院最远处的梁柱。
时见带着她走到梁柱下,自箭羽刺中处,一棵近百年的古木梁,崩裂出了两道大缝隙,摇摇欲坠了。
陶颂宜脸色骤变,“这梁坏了,随时有可能塌下来。”
时见却道:“无妨,叫人换了便是。”
陶颂宜退步,躲得远远的。
等到时见从梁畔走到院子里,陶颂宜便拿出一块金锭,塞到时见手中,“公子为了试这张弓,还坏了一根梁,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是我给公子的心意。这是一把好弓,想必价值不菲,待我回家拿了钱来,再付公子弓钱。”
“都说送你了,不用你给钱。梁是我试坏的,也与你无关,钱还给你。”时见又将金锭塞到陶颂宜手中。
“公子,这么贵重的东西——”
“这样贵重的东西,我还有很多。我愿意送的东西,便一定要送。”时见目光沉沉,看着陶颂宜,“就当是交个朋友。”
“好吧。”陶颂宜想了一会儿之后,收回银锭,又拿出一块玉佩。一块简单的,只雕刻着些许云纹的玉佩,却是她们陶家的信物。
北郡陶氏,是齐国响当当的家族。整个大齐国,最有权的是吴家,贵为天子,最有钱的便是陶家,是为齐国巨富。陶氏有钱,可以在天子缺钱的时候拿出源源不断的钱奉给天子,数次救受旱灾、洪灾百姓。陶氏家主,也就是陶颂宜的父亲,陶季平,曾多次受到天子封赏。
陶氏做生意的信用很好,陶颂宜手中的这块玉佩,只要是陶氏的陶然阁开到的地方,有人拿着进去,那么想要钱财、或是消息,全都能够得到。
而齐国厉害些的城池,大多有陶然阁的身影。
可眼下,在陶氏之外的人眼中,这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玉佩。
时见接过这块玉佩,“云纹?这是你的家族图腾?”
陶颂宜想摇头否定,最后却点头道:“是的。”
许多家族都喜欢将自己的家族图腾刻在自己所用的器具之上。她们陶家却不遵循这样的传统。
陶氏如今太顺,正是如日中天之时,更要谨慎自持。是以陶氏不用图腾。
只是这块玉,只要她向陶然阁知会一声,便能用。
时见又笑了,如沐春风,“以玉会友,确实是一件雅事。姑娘若不嫌弃,我去为姑娘选一些箭。”
时见这人,对弓箭是近乎变态地追求完美,他的库房内虽然箭很多,却是不同的弓配不同的箭,与他要送陶颂宜的这张弓相配的箭,现下只剩两支。可时见习惯配五支箭。
他当即要带着陶颂宜上街去找几支适配的箭。
陶颂宜越发觉得尴尬。这位才认识不到两个时辰的男子,显得过分热情了些。热情得让她觉得有些不适应、有些害怕。
可偏他还不允许她拒绝他的好意,硬要带着她出门。
“他们带了弓?”
“他怎么还跟着她?”
“她姐姐很快就到洛阳城了。”
“管他,若是伤及他,那是他命不好。将她的暗卫引开,然后就动手。”
一群人四散开来,走向不同的方向,开始了刺杀陶颂宜的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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