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十六年,崇承国。
崇元帝驾崩。
皇五子继位,尊皇后索拉氏为母后皇太后,尊生母贵妃谢氏为圣母皇太后,其余后宫六十二庭陪葬皇陵。
丧期毕,登基大典接踵而至。
崇承国迎来开国最年轻的皇帝,年仅三岁便登基为王,主领一国。
新王登基,大赦天下。
普天欢庆,谢主隆恩。
议政殿内,数十位大臣静跪于地,等候着殿上之人发声。
殿上端坐一名女子,一袭金丝落地宫袍,细细银线勾勒出朵朵牡丹,领口袖间凤纹镶边,耳尖垂挂一对镶纹玉珠,印着牡丹的金钗点缀发间,垂下微泛光泽的白玉流苏,举手投足间流露着端庄文雅与雍容华贵。
她葱白的指尖于香罗翠袖中抽出,轻轻的抚摸着指根上那个光洁无暇的羊脂玉戒。
“皇后娘娘。”
主位上的人沉默了半晌,才轻轻开了口:“爱卿,如今该唤哀家太后了。”
“娘娘三思,您临盆在即,您腹中之子才是崇承国名正言顺的正主皇帝,请娘娘下旨废除君昶帝王之位,拥先帝嫡子为王。”
君昶,贵妃谢氏独子,先帝第五子,如今刚登基的小皇帝。
皇后目光所及,是一众大臣俯首,联名请命。
皇后抬手抚摸着隆起的小腹,隐约间能够感受到里面的小人儿伸过来的小手,一道暖流涌至心间。
这是她的孩子,是她与先帝的嫡子,可...
触及流云纹柱后的那片衣角,皇后的心瞬间如跌至谷底一般,寒意从头瞬间灌到尾。
“先帝之命,天命之至,皆注君昶为王,诸位大臣,退下吧。”
皇后话语如春日里的暖风,温柔却不失气势,拂动着在场每个人的心。
“娘娘,崇承自开国以来,立嫡为王,嫡子降生在即,怎能容许贵妃所出庶子为王!”
先帝在位十六年,殚精竭虑日夜操劳,圣体每况愈下,却在一年间重病缠身,驾鹤西去。
众朝臣心中自有所猜疑,皇后更是清楚其中缘由。
可为了腹中即将诞生之子,不得已之下违祖制立贵妃谢氏之子为皇太子继皇位。
“请娘娘三思,待嫡子出生,拥嫡子为王,方能平抚众百姓之怨声。”
皇后垂眸,一直凝白如脂的皮肤竟在一月之间添上了几道皱纹,眸间浸染上岁月的痕迹,再不复以前水润净白凝脂如玉的青葱之貌。
她净白纤细的玉指覆在鼓隆的小腹,来回摩挲,似在安抚里面躁动不安的小人儿。
“哀家进宫十六年,看惯了这宫里的明争暗斗,如若可以,哀家不想先帝遗腹子一辈子再禁锢其中。”
“娘娘,天子不立嫡,有违祖制,更难平百姓唉声,请娘娘三思,下旨立遗腹子为天子。”
“请娘娘三思。”
“请娘娘三思。”
“请娘娘三思。”
天命难违,皇命难违,百姓声难违。
皇后余光看着流云纹柱后那金丝长袍下的容颜,腹上之手悄然间握成了拳头,紧紧不放。
“众大臣不必多说,哀家.......啊。”
倏地,皇后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小腹疼痛不止,“来人!”
皇后忽然临盆,竟比预期早了半月之久。
十多位大臣跪在原地面面相觑,直到流云纹柱后走出一翩翩女子。
来人一袭明黄拖地长袍,一根根金丝织造而成外袍,腰间袖口白金线勾勒出朵朵兰花,刻纹琉璃垂挂袍尾,星星点点轻轻碰撞于翡翠白玉精工细磨所绣凝脂玉鞋上,移步之间,白玉碰撞,如翠鸟轻鸣一般,别具风雅,发间两支掐丝含珠赤金钗,耳上一对镶金白夜明珠,竟微微有比皇后索拉氏还要华贵几分的模样。
此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先帝贵妃谢氏谢如言,当今皇帝生母,圣母皇太后。
谢如言走到珠帘后入座,开口:“姐姐临盆,众大臣有什么要说的,告诉哀家也可。”
皇后临盆,众大臣一时间手足无措。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心照不宣,纷纷拱手,“臣等告退!”
一时间,大臣们纷纷退去,谢如言扶在扶手上的手,死死掐着扶手。
只听“啪”的一声,她指尖那镶嵌着红宝石的寒玉护甲硬生生的被她折成两段。
“皇后,索拉氏,看着吧,崇承国,都只能是哀家的,是整个谢氏的!”
是夜,雷鸣电闪,暴雨倾盆,似如天崩地裂一般。
常宁殿内,惨痛声不止。
殿内殿外宫女进进出出,手中清水换血盆,来去者皆匆忙不止。
谢如言立于床前,看着床榻上奄奄一息,汗如雨下的皇后。
她缓缓俯身,凑到皇后耳边,“姐姐,皇上的位置只能是我昶儿的,以前是,以后也是,不妨告诉你,敞儿并非先帝亲生,君家的天下以后也只会是我谢氏和昶儿的,这天下,换姓了!”
谢如言轻笑一声,唇角挂着难以掩映的笑容,目光挪到皇后的肚子上,在众目睽睽下,抬手放到了皇后的腹部。
“姐姐,既然你那么爱先帝,那么就和你那未出生的孩子一起去给先帝陪葬吧!”
腹部传来按压感,皇后难以置信的看向谢如言。
她与谢如言向来不和,为了后宫和睦,她一度忍让,如今甚至违背祖制拥谢如言的儿子为天子,可如今谢如言居然想要她一尸两命!
“不,你不能!”
“姐姐,如今,可由不得你!”
谢如言说着,手上力度瞬间加了几成。
“啊!~”
“噼啪。”
一道响雷打下,盖过了皇后的惨叫,也惊的谢如言一个冷颤放开了手。
“噼啪。”
又一道响雷。
谢如言吓的退后一步,心跳狂跳不止。
她大喘一口气,怒目直盯着床上已然失了半条命的皇后,又指挥一旁的接生稳婆。
“今日之事,谁都不许透露半个字,事成之后,有你一家的好日子。”
在稳婆的“是是”声中,谢如言在下人搀扶下出了常宁殿。
刚踏出房门一步,房内哭啼声一响即止,谢如言脸上笑意更甚。
从今往后,她的心腹大患便不复存在!
从今后,崇承国的天下便是她整个谢氏的囊中之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哗哗哗,噼啪,哗哗哗,噼啪。”
殿外雨越下越大,似有将整个皇都吞没的气势,闪电映照天际,黑夜宛如白昼,地动天摇,整个崇承国如临天劫。
常宁殿内,皇后的贴身婢女欣儿怀中抱着一名浑身是血的男婴,哭跪在皇后身边,“娘娘,小皇子,小皇子他......”
皇后瘫在塌上,平躺在凌乱不堪的血泊之中,她已然没了力气,任由着身体的温度逝去,眼中温热顺着眼角滑下。
她自问十六年来未做过一件亏心之事,即便最后违祖制,立君昶为王也是为了崇承江山基业。
一切都是为了崇承,为何到最后她却落得这个下场,竟连他唯一的儿子也保不住。
原是她奢望了,以为给了谢如言位置,就能保得他们母子平安。
可如今,她才明白,她错了。
她大错特错了!
君昶并非皇子,如今谢如言这是篡位!
而她和先帝唯一的儿子,也被谢如言害的连天日都见不到。
她死便罢了,崇承江山亦因她而拱手他人,她是罪人,千古之罪,便是下地狱也无法安宁。
谢如言!
恨意铺天盖地而来,皇后心中血气翻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如若她能活下去,她定要将这所有都向谢如言讨回来!
只是如今,油将尽灯临枯,她这一丝两气之躯,又何谈如若。
老天啊,你当真要如此赶尽杀绝吗?
“呜啊~”
一声极其轻微的哭声响起,躁动了原本便不安宁的夜。
欣儿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看到怀中的婴儿张了嘴,虽没哭声,却不再如之前一般了无生机。
欣儿抬手探向小皇子鼻间,终于探到那抹微弱却接连不断的呼吸。
欣儿收紧了手,抱着小皇子,跪着爬向床边。
“娘娘,娘娘,小皇子,小皇子还活着!”
如绝处逢生,皇后拼着最后的力气爬起来,看向欣儿怀中的婴儿。
清浅的呼吸,微弱的一起一伏的胸膛。
她的儿子还活着!
她和先帝的孩子还活着!
崇承国名正言顺的正主皇帝还活着!
皇后掏出绣帕,就着手指咬出的鲜血一笔一画的写满了整个帕子,用着最后一丝力气脱下手指上的那枚羊脂玉戒,和遗书一起塞到襁褓里。
“风起波澜,终归于安,君澜安,我的好孩子。”
她耗尽了力气,瘫倒在床上,一双模糊的泪眼紧紧盯着欣儿怀中的襁褓,手指哆嗦着想要去摸摸他,“欣儿,本宫把崇承国最后的希望都交给你了,你,你们,一定要,要好好活,活...下...去。”
随着“去”字出口,皇后伸到襁褓边的手无力滑下,落在欣儿手上。
“娘娘。”
欣儿抱着小皇子,看着面前逝去的皇后,泪流不止。
她紧咬着唇瓣,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之前被谢如言的人挡在房外,直到小皇子出生才被放进来,却见已经被宣告死亡的小皇子。
虽在房外,可这之前的一切她都亲眼目睹,罪魁祸首是谁她也心知肚明。
她从小就跟在皇后的身边,是皇后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受了皇后近二十年的恩惠,她也是时候回报皇后了。
她知皇后无意后宫之宠,也不愿小皇子在宫中身陷囹圄。
可如今,皇后遭奸人陷害,小皇子更是如立刀尖。
但崇承国本就属于小皇子,却被谢氏一族篡夺!
如今,皇子尚小,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护佑皇子平安长大,待有朝一日,重回皇都,夺回大权!
“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守护好小皇子,护他安宁,您的恩您的仇,欣儿一定铭记!”
皇太后驾崩。
宫中一时混乱不已,欣儿无法带着君澜安出宫,只能将君澜安放在河中,河连接城外,可以顺着渠河飘至宫外。
“什么人!”
欣儿匆忙将小木盆推走,趁着追兵到前,换个方向引开了追兵。
“在那边。”
前后都有追兵,欣儿走投无路。
“皇后娘娘,欣儿对不起你。”
眼看追兵越来越近,欣儿放弃抵抗,妥协的往身后一靠,准备接受最后的制裁。
“吱呀。”
房门松动,欣儿眼前一亮,她推开房门,躲到了里屋的角落。
她一路逃来,慌不择路,如今在哪个宫室也不清楚。
看屋内的陈设,简朴,却井井有条,想来是哪个不得宠的美人的宫室。
桌上点着一盏油灯,微弱的光芒映照着整间屋子。
欣儿蜷缩在角落里,祈祷着不要被屋里的人发现,只要等追兵一走,她便离开。
火引微微摇曳,灯光下一抹颀长的身影挡了光亮,慢慢朝着角落里去。
欣儿抽出匕首,双手抱着,死死的盯着越发靠近的人影。
别过来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欣儿心里祈祷着,人影在即将靠近她时,突然调转方向走远了。
欣儿松了一口气,抱着匕首的手心早已握满了虚汗。
“找到你啦!”
有人突然靠近,欣儿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间将手中的匕首刺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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