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刚过,天气就一日热过一日,大璟王朝京都里爱俏的姑娘们都忙不迭地脱下冬袄,换上了鲜艳轻薄的春装,一时间城里花红柳绿,生气勃勃,倒像比城外争妍盛开的似锦繁花还要热闹几分。
蛰伏了大半个严冬的大小商贩也开始走街串巷,各式谈资流言也随之在街头巷尾甚嚣尘上,而其中一桩,尤其让京都里的姑娘们兴奋。
虽说这桩事与大部分人家都扯不上关系,不过按照以往的惯例,一场皇家春猎举办下来,哪几家的闺秀或哪几家的公子脱颖而出,哪位天骄拔得头筹,哪几位少爷和小姐看对了眼,千金们衣饰打扮上又玩出了什么新花样,贵胄们马鞍上又新缀了什么样式的流苏,乃至春猎午宴上用的什么酒杯,喝的是什么新奇果子酿造的酒……每一桩,每一件,都足够大家津津乐道上好几个月。
更何况,今年的春猎居然史无前例地汇集了最近几年名动京都的好几位俊美青年,个个都是玉叶金柯,风流倜傥,各有各的风采,尤其当今国母崔皇后的侄儿,已故平国公崔峦的嫡长子崔瑾,温文尔雅,文武双全,堪称人中楚翘。
当然,其他几位也不遑多让,譬如内阁首辅的长子杨映春,承恩伯的次子蔡英泽,还有吏部尚书的长子李重等等,光是听到这些名字就让姑娘们两眼发光,脸红心跳。
自认为能与这些天之骄子门当户对,又有适龄小姐的人家,早早就紧张起来,京都里数一数二的绣铺、银楼和绸缎庄天天客似云来,差点被人挤破了门槛,掌柜们迎来送往,脸上挂着既疲惫又欣慰的笑容,使出浑身解数,只求赚个盆满钵满的同时,亦不要得罪了哪家权贵才好。
这日,都察院左都御史顾年松府上的李嬷嬷急急自绣铺文雀坊出来,登上候在门口的马车,赶车的小厮见她脸色不悦,也不敢出声询问,只低头赶马驾车。不一会儿到了府邸东角侧门,李嬷嬷下车进门,沿着树荫一路穿过曲折迂回的游廊,进了大小姐顾蕊的文竹院。
顾蕊正在廊下逗弄着一只鹦鹉,大丫鬟碧霞在旁捧着一只青瓷小碗,不时往那鹦鹉口中投食,见李嬷嬷进来,忙把碗往顾蕊手里一塞,转头来接她手里的锦盒。
“嬷嬷辛苦了,怎样?文雀坊的衣裳都做好了?”
“别提了,之前定下的那套白蝶穿花的凤尾纱裙说是料子被李尚书府的三小姐硬抢去了三尺,不够裁就没做,如今只赶出了这套软烟绡纱的百褶裙。”
碧霞面上也微微露了点恼色,却不做声,将那裙子和配套的上襦从盒子里捧出,展开来来回回细看。
顾蕊不紧不慢地喂完了鹦鹉,这才慢吞吞地过来,扫了一眼衣架上的月白色绡纱百褶裙和丁香色的丝缎上襦,笑着点头:“这套衣裙颜色到还好。”
正说着,门口小丫鬟栖云过来报:“太太请姑娘过去。”
碧霞忙问:“可有说为何事?”
“说是表姑娘来了。”
碧霞与李嬷嬷对望一眼,李嬷嬷禁不住嚷道:“我就担心这个!这节骨眼上,她果然又来了!”
顾蕊轻咳一声,李嬷嬷虽住了口,面上犹存几丝恼意,唤了小丫鬟进来服侍大小姐净手出门。
风和日丽,柳絮轻扬,园中春花娇艳,芬芳馥郁。顾蕊身娇体弱,走得不免慢了些,待来到母亲院子,表姐尹沉壁已等待她多时。
院子里的丫头正在整理尹沉壁从自家田庄上带来的一些干货特产。
顾蕊进了正屋,她母亲唐氏随口问她:“怎么这么久才来?”
顾蕊尚未出声,一旁坐着的表姐已站起身来笑道:“表妹院子离这里远着呢,她晚点过来正好,还能和姨母多说几句。”
唐氏摆手笑道:“好了,你且随她去吧,你们姐妹好好说说话儿,晚上过来吃饭。”又叮嘱顾蕊:“好生照顾你表姐,我已同她说了,明日的春猎你带她一同去见识见识,新做的衣裳给她挑套好的。”
顾蕊笑着答应,这才上前拉住尹沉壁,姐妹两个寒暄几句,辞了唐氏说说笑笑往文竹院去了。
顾蕊的院子尹沉壁是走熟了的,当下也不用人引路,自己携了随身的小包裹去她常住的东厢房,收拾停当后又来辞顾蕊,说是要去福景院给太夫人请安。
她走后,顾蕊便让人把箱笼打开,打算找几套这季新做的衣裳等她回来试穿。挑来拣去,顾蕊总觉得不合适,思忖一会儿,吩咐碧霞:“文雀坊新拿回来的那套裙子,一会儿你拿去给表姐试试。”
李嬷嬷在旁愤愤不平:“明日春猎,姑娘穿这件裙子出去才不落下风,给了她姑娘穿什么?这表姑娘,也真能凑热闹,回回宴请都不落下,偏生这次文雀坊又只做出了一套裙子!”
小丫鬟栖云也在旁帮忙,因是新进这院子不到一月,以前未曾听说过这位表姑娘,闻言不由好奇,低声问道:“表姑娘以前常来么?”
李嬷嬷一面指挥丫鬟们往里间搬合好的箱笼,一面同她咬耳朵:“可不是!三天两头往这边跑,太太又疼她,每次来都让住我们姑娘院子,好吃好喝不说,还常常让我们姑娘把好东西都让给她。”
栖云有点吃惊:“她都收了?”
“那位脸皮可厚着呢!每次照单全收,大包小包地拎回去,没个下人帮手,她也不嫌重!”
“那……她怎么好意思?”
“怎么不好意思?她就指望着这个来的,每次顺走一堆东西,收就收了嘛,姑娘给她的那些好衣裳她又不穿,每回来都只穿以前的破旧衣服,好教太太看了心疼,给她更多好东西。”
“哦,难怪呢,我看她袖口都是磨破了的,底下的裙边也打了个补丁,不过用的同色料子,不是眼尖的看不出来。”
“我就说吧……”
顾蕊在外间听不清楚两人在说什么,但对李嬷嬷这势利又嘴碎的毛病甚是头疼,遂高声道:“栖云,你有这嚼嘴的功夫,不如去把我那件藕荷色的挑线裙子拿出来熨上一熨,我明日配了茶白的墨竹上襦也就罢了。”
栖云依言把衣服找出来,李嬷嬷犹自小声与栖云念叨:“咱们姑娘好性子,每回给了东西都不说什么……那丁香的颜色,也就姑娘肤色好,穿得出来,表姑娘天天在田庄里日晒雨淋的,肤色又不白净,好衣服穿上身都糟蹋了。”
“表姑娘家在田庄吗?”
“是啊,城外西山下官道旁的一个小庄子,所以说哪是什么正经闺秀,每回到我们这里来连个随身伺候的小丫头都没有,一副穷酸的样子,难怪嫁不出去。”
栖云熨好了衣服,和碧霞一道拿了两套顾蕊指定的裙衫并那套文雀坊新做的衣裙送到尹沉壁的房间,刚出房门,却见尹沉壁形单影只进了院子,栖云瞄到她袖口上的破损之处,不由朝碧霞眨眨眼。
碧霞皱眉摇了摇头,眼见尹沉壁已到了跟前,忙将栖云袖子一拉,朝尹沉壁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笑道:“表姑娘,我们姑娘让给您送衣服来,您试试看,有不合适的地方尽管吩咐。”
尹沉壁忙道:“烦劳费心了。你家姑娘和我身量相仿,哪有什么不合适的,一定都是极好的。”
栖云听着,眼睛就忍不住往尹沉壁袖口和裙底一扫,尹沉壁略有些尴尬,笑了一笑,垂手快步去了顾蕊屋子。
晚间唐氏屋内摆了饭,顾蕊的两个庶妹顾瑶、顾琳并幼弟顾晗也来了,热热闹闹坐满了一桌。
几个孩子都是在唐氏屋里长大的,顾蕊和顾晗自不必说,顾瑶和顾琳对唐氏也很亲热,唐氏生性宽厚,也不喜欢拘着儿女,大家在席间也就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顾瑶顾琳两个说起明日春猎的事来,更是兴奋不已,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期待向往之情溢于言表。
唐氏含笑听着,目光溜过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落定在一旁仔细倾听,不时附和两句的尹沉壁身上,心内微微叹息。
这个外甥女,能帮衬的也就如此了。
她母亲是唐氏胞姐,唐氏生母早亡,未嫁时在娘家和姐姐最是要好。唐家也是京都中颇有名望的书香世家,唐氏嫁得不错,她姐姐婚姻却不顺,先是遭订了亲的户部侍郎家大公子退亲,后又被继母许给了自己的远房亲戚、当朝定国公闻存山麾下的一个从六品校尉尹征。
姐姐不情不愿嫁过去,由此对娘家生了怨愤,断了往来。八年前尹征随燕云军出征辽东,战死在了边关,唐氏的姐姐带着长女尹沉壁和幼子尹怀洲艰难度日,只依靠自己的嫁妆苦苦支撑,没几年便山穷水尽,只得变卖了家产,举家搬到陪嫁的一个小田庄上度日。
唐氏想到此处,又不觉叹了口气。
父亲病逝后,继母把持唐府,一心只为自己儿女打算,又哪里会管这个不如意的继女分毫,也只有她这个做妹妹的力所能及地帮衬一些。尹征父母早亡,只得一个兄长在京都城里经营着两家铺子,对姐姐一家也是不闻不问。
姐姐自搬到田庄后,便沉疴难起,家中一应事务都由外甥女尹沉壁打理,好好一个豆蔻年华的闺女出来支撑门庭,家中又是那般光景,不由得染上了些许世俗之气,比不得养在深闺的姑娘娇嫩娴静。
尹沉壁容貌算不得特别出众,出身又不高,如今及笄已三年有余,婚事还没有着落,她母亲病体难支无法筹划,唐氏暗暗心急,几年来带着她到不少宴会上露过面,当然,也不是没喜欢她的人,只是打听到了她的出身,都不约而同打了退堂鼓。
去年还有个刚中了进士的年轻人,出自江南名门穆家,在一次赏花宴上见过她后就念念不忘,但听说跟家里闹了好几个月,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明日春猎上出席的世家公子倒是很多,但唐氏早已不心存指望,不过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一时饭毕,唐氏遣了众人,独留了顾蕊说话。
“你表姐的衣裳首饰,你可替她准备好了?”
顾蕊沉吟道:“上月我新做的几套衣裳都寡淡了些,给表姐穿不太合适,我想着,不如就穿那套刚做好的绡纱百褶裙,戴上母亲上月赏我的那套珍珠头面,也显得清贵雅致一些。”
唐氏不住点头,却又想起一事:“那绡纱百褶裙是你在文雀坊定做的吧?我听说文雀坊只做出来了这一套,你给她穿了,你又穿什么?”
顾蕊一笑:“明日我不过去应个景儿罢了,风头就留给其他家的小姐。”
唐氏携了她的手轻轻摩挲:“难为你想得通透,高门望族的媳妇岂是好当的,内里水都不知如何深,若是去了还不知怎样受累受苦,就让别人争去。”
顾蕊欲言又止,想了一会儿又作罢,只从善如流笑道:“母亲说的是。”
“哎,就是不知你表姐,姻缘究竟会落在哪里!”
基本上这是篇小甜文,谈情说爱为主。
日更,更新时间若无意外,下午四点左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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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001章 表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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