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后黑板还遗留着上一届高二画下的藤蔓与青草，密密缠绕交叠在一起，紧紧扒在黑板上，像靠着真实的墙壁。右上角还画了颗大大的水蜜桃，粉嫩嫩的，尤为显眼，与整块板报格格不入。
宋春风是最先接住这颗惊雷的，他略微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弱弱发问：“为什么有头绳就是有喜欢的人？”
黎维夏朝他翻了个白眼：“一个大男生用什么头绳啊，况且还是粉色的。”
宋春风嘴比脑子快，下意识地怼回去：“粉色咋了，男生不能喜欢粉色吗？”
林秋雨无奈道：“行行行，你喜欢什么颜色都行。”
姜闻撇了撇嘴，忙将话题扯回来：“跑偏啦，我们在聊梁南誉。”
黎维夏：“所以梁南誉是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感情史？他该不会是因为那个女孩才转学的吧。”
林秋雨懒洋洋地靠在课桌上，左手撑着下巴，右手像在替大脑思考一般，胡乱在桌上比划着什么：“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罢了，兴许人家只是随便戴戴呢。”
在知道真相以前，保持沉默才是最适配的。
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跑走了。午饭时，几人去往食堂就餐，路上黑压压的人群像潮汐一般，将人冲到边缘，又将人冲回来。
林秋雨小心地在人群中走着，时刻与别人保持一段安全距离。她讨厌拥挤，也讨厌被别人推着走的感觉，可很多时候却偏偏身不由己。就如同小时候在饭桌上，她说讨厌吃鱼，也没人理睬她的埋怨，他们只会往她碗里一遍遍夹来大块的鱼肉，末了再添一句你不识好歹，鱼肉分明有助于健康。
所以她现在爱吃鱼了，也很少再在饭桌上说话了。
食堂的菜色很单一，尽管如此，每一个窗口也都排着长龙，一直延伸到食堂门口。
黎维夏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整个人都不好了：“要不你们在这排队，我和秋雨去占个桌？”
肖澈：“行，快去快去，别待会抢不到了。”
林秋雨和黎维夏找了个靠近食堂门口的空桌，四周的墙面是落地玻璃窗，可以清晰地看见外边的树林和花坛。
宋春风几人十几分钟后才打完饭回来。刚一落座，姜闻突然叫了起来，使劲挥着手：“梁南誉，好久不见啊！”
众人：“……”
倘若您对“好久”的定义是两个小时，那我们将无话可说。
姜闻动静不小，有不少正埋头吃饭的学生都抬起了头。梁南誉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姜闻，周围已经没有空座了，他便只好走了过来，坐在了姜闻旁边。
“好久不见。”梁南誉嗓音冷淡，似秋霜也似冬雪，神色静得如一潭死水，泛不起一丝涟漪，侧颜和身形像印在了素描画里，显得无情又多情。
“给你们介绍一下哈，这位就是九班的梁南誉同学。”
林秋雨想，这大概就是天生适合舞台的人吧。食堂一大片的天蓝色校服中，好像只有他的身影是暗的，暗的像褪色的荧光，只有左手腕上的一缕粉是唯一明亮的色彩，但也不妨碍他成为人群的焦点。
“你好啊，梁南誉同学。”林秋雨轻声向他打着招呼，怕稍微重一点的声音就会让他彻底黯淡下去，“我是五班的林秋雨。”
“你好。”声音依然没有丝毫波澜。
一旁的宋春风不动声色地将林秋雨餐盘里的姜块都夹走，像在执行特定指令的机器一般，直到林秋雨看向他咳了一声：“你把我的土豆块也夹走了。”
宋春风这才发现自己夹错了，忙将其放回林秋雨的餐盘。
餐桌上的几人时不时便交流一句，只有梁南誉从始至终没插过一句话，甚至都没抬头看过众人一眼，只安心吃自己的饭，不一会儿便起身，向几人示意自己先离开了。
这顿饭散后，贺知温和肖澈跑去操场打球，姜闻拉着黎维夏又追去了九班，只剩下林秋雨和宋春风悠闲地往教室走去。
林秋雨：“你觉得梁南誉会同意加入乐团的事吗？”
宋春风安静了片刻才回道：“去试试吧。”
林秋雨：“宋春风。”
“怎么了？”
“明天会放晴吗？”
“明天就会知道了。”
现在路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人，似乎半小时前的人满为患都是错觉。空气像是凝固的，又或是在安静地流动，只有枝桠上绿叶的扇动昭示着风来过这里。
林秋雨望向不远处的一幢欧式建筑楼，楼顶的大钟指向了十二点半。
“我想我得去梁南誉面前刷刷脸，攒攒信誉分，正式实施我的人才招揽计划。”
宋春风轻笑了一声，目光陡然变得柔和：“那好吧。祝你成功。”
午休时间刚过，九班的走廊上正站着不少人，一个个蔫头耷脑的，试图以站立的姿势同睡神对抗。梁南誉的座位靠着走廊的窗，从林秋雨的视角看去，恰好能看到他清明的眼神。
“梁南誉同学”，林秋雨轻声叫他，“方便出来聊聊吗？”
梁南誉抬起眼看向林秋雨，鬼使神差一般从教室走了出来，两个人一起靠在栏杆上。
林秋雨开门见山：“我知道我有点冒昧，但听说你是从音乐附中转来的，很会拉小提琴，所以想问问你，有意向加入校乐团吗？”
“抱歉，我不拉小提琴了。”梁南誉回答的十分干脆。不知是不是林秋雨的错觉，他的神色在某一刻终于有了皲裂，是一瞬间难以掩饰的厌弃。
厌弃什么？是厌弃林秋雨的冒昧，还是厌弃小提琴？
有些内容是林秋雨无法分辨的。
“没有考虑的余地吗？”
“没有。”
“好。打扰你了，不好意思啊。”
两人的对话突兀地开始，又仓促地结束，像夜空中一闪即逝的流星，旁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没了踪影。
林秋雨一回到教室，众人便围了过来。
姜闻：“怎么样怎么样？他答应了吗？”
林秋雨眉间的阴郁还没散去，宋春风突然很想抚上去，倘若他有一支神笔，就在她的眉眼间添一点勇气，再涨一点傲气。
林秋雨没说话，但另外几人瞧也能瞧出来结果。
姜闻颇感意外：“他居然拒绝了……我还以为他挺好说话的。”
宋春风：“没事，总会有别人愿意来的。实在不行，我去现学两下，给你凑个人头再说。”
林秋雨望着他笑，胸中闷痛般的阴霾消散了大半，又想到什么：“你还是更适合在舞台上当个静止的花瓶。”
宋春风见她笑了，眼神中逐渐涌上来莫名的骄傲：“小时候没学会也不代表我长大了一样废。说不定我现在顿悟了呢。”
黎维夏疑惑地看着他，心说您没学会还挺骄傲哈。
一整天的自习很快就过去了，但直到邓明语回教室来安排放学，林秋雨也没预习进去多少知识点。
晚修下后已经九点半了。宋春风和林秋雨走在路上，昏黄的路灯光打下来，像给两人镀了一层金箔。
拥挤的人流不约而同地向四面八方散去，独行的人步伐总是快些，也仍有那么几簇一直绑在一起的，慢悠悠地走着，好像过路者的行色匆匆都与自己无关。夜晚的风微凉，回家的那条小道僻静且自然，只有灯光和树叶，还有从天上一路铺展下来的月色。
这块居民区的楼栋不高，已经有好些户人家熄了灯。绿化带内种植的草看上去很柔软，像一张深绿的床垫，有两条流浪的白猫，正趴在上面睡着，不知道有没有做过美梦。
两人就住在对门。宋春风掏出钥匙开门的前一秒，林秋雨在他身后叫了他一声。
“宋春风。”
“嗯？”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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