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越昭真正清醒过来时,公主的车架已经行至半程了。
耳旁皆是市井叫卖之声,偶尔也有几匹疾驰的马蹄声和马鞭划破空气挥舞的声音。
马车里的装潢非凡,只要斜斜靠上一会儿,便又要陷入梦乡了。
越昭打起精神,正了正头顶的珠钗金簪,松松脖颈,挺直了腰背坐着。
倒不是她刻意地要在马车里端着仪态,而是脑袋上的东西沉甸甸的,若是稍稍歪了头,身子就要被猝不及防地带着往边上倒了。
日子过地这样快,今日就是萧令仪相邀的赏菊宴的日子了。
檀嬷嬷昨日傍晚就来了永昭宫叮嘱了一堆的事项,一直说到了戌时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越昭也知晓檀嬷嬷的用心,此次是她回到皇宫后的第一次宴会亮相,宫中由于先帝驾崩前的那些动作,近日里与外界几乎没有走动,宫外的世家们定对永仪公主充满了好奇。
“且不说别的,也不论她有其他怎样的心思,萧令仪这孩子做事我是放心的。”昨晚檀嬷嬷是这样说的。
越昭也领会了这个意思,大概就是让她也放心,萧令仪操手办的小宴不会出其他的乱子,这大概也是当日嬷嬷默许萧令仪进宫说这事的原因吧。
耳边又有几道骏马飞驰而过的声音,越昭回过神好奇问道:“今日街上怎的这样多快马?”
本朝早有规定除了特殊情形,当街纵马是为禁止事项。
但这道令是立国时添上的不太重要的几笔字,朝中也甚少拿这样的事情做文章,故而偶尔有些情况大家也没太当回事。但这样的事还是少之又少,毕竟在人满为患的京城,想要当街纵马也非易事。
今日倒是非常的不同。
前几日越昭出宫时也未见在街上过这样频繁的疾马。
“大约是要到中秋了。”桃夭猜测道。
“中秋?”越昭疑惑地看向桃夭,脑中又想起了檀嬷嬷先前在越璟面前给她揽下的大活,不禁头疼。
要她操办宫里与前朝的中秋宴对她来说实在是毫无头绪,虽有嬷嬷在一旁相助,但这事越璟继位以来头一回与前朝百官的宴会,马虎不得。
正巧今日也可观摩观摩萧令仪是如何做的。
“虽每年都是新年春节时才会让官员们回京述职,但今年宫中的中秋宴似乎格外隆重。”桃夭压低的声音将越昭的思绪拉回了马车,“公主此番操办中秋宴似乎也要费些心了,听闻陛下借此中秋之际,先叫了一批官员从各地回京述职。”
“因着并不是逢新年之交,那部分武官回京不便大张旗鼓,应是怕惊着百姓,故而陛下下令要他们秘密回京。”
越昭恍然大悟,难怪今日街上的跑马零零散散地跑过,原是这个原因。
官员们陆续到场,那她的中秋宴估计也要加快行动了。
公主的仪驾堪堪落下时,桃夭上前轻轻挽起帘幕,露出越昭端正的姿容和轻阖的双目。
久候多时的萧令仪上前拜见,越昭才抬起下巴和眼帘。
公主之姿当如是。
候在周围的其他世家夫人见此心下感叹,似乎与传闻里有过的市井模样全然不同。
搭着桃夭的手臂缓缓下了马车,越昭才微微一笑:“诸位请起吧。”
萧令仪起身后上前一步,以请姿迎越昭往府里走。
越昭轻轻向她一点头,就跨步进了萧府。
萧令仪见此景,眨了眨眼睛,随后在转身时低头轻轻扬了扬嘴角。
没再管随她进门,身后逐渐杂乱的议论声。
“公主与萧六小姐似乎关系很好的样子呀?”一位夫人小声跟身旁的另一位夫人耳语。
“听闻此次公主前来也是萧六小姐邀请的呢。”没等那位夫人回话,站在边上的陆夫人就插嘴道。
看见身边竟是陆夫人,一开始说话的夫人连忙开始巴结:“是吗?那六小姐岂不是要好事将近啦?陆夫人也是萧家人,届时莫不是也要一起水涨船高!对啦,听说陆大人也要升官当大理寺丞了?恭喜陆夫人啊。”
“我们家六娘的事是事关姑娘清白的,不要乱讲。”
说这话时陆夫人有些严肃。她只是萧家的偏支,嫡系的这些事她也知道轻重。
“其他的只是有些说法罢了,陛下的圣旨还没下来莫要乱说。”但说起陆大人,她虽是嘴上如此,还是轻扬起了下巴。
“是,瞧我,是我多嘴了,但这也应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提前恭喜夫人了。”
陆夫人没再接这话,只是看着外头散得差不多的人群说了声:“也快进去吧。”
这边萧令仪引着越昭进了府,没走几步,就碰上了正要往外迎她的萧家长辈们。
萧家老妇人打头拄着拐杖,身旁站了一位美目的中年女人。
“祖母、婶婶。”萧令仪先行行礼。
老妇点点头后,向越昭微微颔首。身边的妇人也跟着屈膝行礼。
待越昭温声让她们请起后,老妇开口:“今日是令仪办的小宴,我们这些年纪大的一会儿就不瞎掺和你们年轻小姑娘的事了,公主尽可尽兴。”
而后陪同萧令仪和越昭走了一段路后,二人就离开进了后宅。
萧府很大,庭院迂回曲折,倒有些江南园林的风范。
赏菊宴办在正园里,层层叠叠不同颜色的菊花交相绽放,不论颜色抑或是摆布,都和谐得赏心悦目。
可以看出萧令仪确实是费了一番功夫。
越昭来的时间卡得正好,已是到了午时用饭的点了。
萧令仪在迎着越昭落座后,又叫了贴身侍女招呼其他人,很快坐席里就齐齐坐满了人。
只萧令仪侧旁的一个位置空着,因为位置在前排,故而空落得十分显眼。
见萧令仪盯着那个位置看了好一会儿,她的侍女弯腰对着萧令仪耳语了几句。
越昭侧头就看见萧令仪微颦起了双眉,后又无奈地点头。
萧令仪叹了口气转向越昭:“今日公主是贵客,公主莫不赏光说上一二?”
“今日是你的主场,我就不出其他风头了。”越昭答道。
萧令仪听罢点头:“那令仪便逾礼了。”
说完她站起身抬高声音道:“感谢诸位今日拨冗莅临我的赏菊宴,家中已备了小酒小菜马上上来。希望各位姑娘夫人们今日尽兴,览尽菊之风姿。有书曾言菊‘圆花高悬,准天极也’,令仪的小宴虽是为姑娘们走动交流而办,但恰遇今之胜景,未尝没有逢迎盛菊之意,愿我大历绵延万世,**朝拜。”
话音刚落,侍女们鱼贯而入,手里皆捧着饭菜,琉璃盏与侍女们娴熟的身姿相映成趣,行云流水,宛若曲水流觞,一派和谐之景。
“饭菜甚是可口。”饭过五味,越昭忍不住侧首对萧令仪夸赞了句,声音很小,下首的其他人不仔细听是难以听见的。
萧令仪听到眉眼弯起,也将声音放低:“特意着了府中厨房去得胧酒楼学的,要说还是公主的得胧酒楼厨师高明。”
“得胧酒楼?”越昭心下有些惊讶,她并不知晓此事,但还是笑着把话接下去,“原是如此啊,难怪我觉得总有些似曾相识的美味。”
“萧六小姐与公主聊什么呢?逗得公主如此开心。”一道声音从下首传来,打断了越昭和萧令仪的对话。
萧令仪看向右前方,向越昭介绍道:“这是吏部尚书孙之简的夫人。”
越昭了然,看向孙夫人微笑颔首:“不过是简单聊了聊菜品罢了,孙夫人有兴趣?”
孙夫人的脸上立即拉扯出一个笑脸:“臣妇也觉得萧六小姐今日所备之菜甚是美味,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厨之手啊?”
“多谢孙夫人谬赞,”萧令仪客气道,“不过是家中厨子去得胧酒楼学了几手罢了,诸位日后若是还想尝尝味,便就去得胧酒楼多走走。”
“原来是得胧酒楼的手艺啊,难怪了。”孙夫人继续道,“听闻前些日子公主接手了酒楼,可是如此?若真是如此,那我们定是要常去酒楼转转的。”
听到好听话,越昭自然不打笑脸人,此刻眉眼间都带上了些真情实感的笑意:“确实是的,那届时我便让掌柜多给各位夫人小姐们送道点心。”
其后又是一番闲聊。
见众人面前的餐盘用得差不多了,萧令仪着人收拾好残羹后起身道:“正院便是家中早已令家丁打造好的‘金甲园’,诸位可自行游赏,西边的出口有个小庭院,若是累了便可去那处歇脚,其他的事有需要可尽管差人寻我。”
“公主,请。”萧令仪说完就侧开身让越昭先行,而后向座下的其他人行礼以示失陪。
二人慢悠悠行了一段路,皆是无话。
待走出了些距离越昭才开口:“不知萧小姐今日宴请的夫人小姐都有哪些人?”
说完她又补充了句:“萧小姐是知道的,过些日子就是中秋宴了,我也想先行认认人。”
萧令仪了然,也无所保留地说了人和方才坐席的位置。
“因着前些日子国丧的原由,此番赏花宴并不大,更多的是与萧家有些关系的人家。公主若需注意些人,那便只有方才的孙夫人了。”
“此时朝中空缺严重,吏部尚书孙大人如今可是炙手可热的人。”
“如今这位孙夫人是京中八品官的庶女,她只有个女儿,孙小姐也有十五岁了,不过...”顿了顿,萧令仪有些犹豫地开口,“听闻孙大人在老家原是有个发妻的,发妻也育有个十二三岁的儿子。”
说完萧令仪沉默半晌开口:“都是些道听途说,不过公主日后或许可稍加注意。”
听到这些秘辛般的故事,越昭有些诧异地看了眼萧令仪。
此时二人走在悠长无人的绿茵小道上,身后的侍女丫鬟们也都离得有些距离,而萧令仪还是如第一次见那样,挺拔着腰背,目视前方,仿佛方才聊的只是些风花雪月的无关痛痒之事。
“那…户部尚书陈大人的夫人呢?”越昭有些犹豫,但不知为什么,看着萧令仪清晰隽秀的侧颜,不自觉地就将心里一直思考的问题说了出来。
萧令仪听到这话,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刚要转身,二人一旁的小亭子里传来了陶瓷碎裂的声音,划破了此刻沉静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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