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昭想了想玩笑说：“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太正式？到底还算是大事。”
“不过我还没答应你这件事呢。”她自言自语道。
“京中是怎么说的？”越昭转身问他。
“京中……只是略有传闻……”胥从钰忽然有些结结巴巴。
越昭盯着他渐红的耳根，若有所思道：“我也听说了那些传闻，只是离京有些时日，不晓得皇兄那儿是怎么说的。”
“我觉得这样的事倒像是檀嬷嬷会提出来的。”她思索道。
夕阳几乎全然沉没进一望无际的绿色海洋的另一端。
越昭站在崖边，吹着凉得刺骨的风，思绪翩飞。
地球是圆的，太阳会在经纬的另一端逐渐高照的吧。
“胥从钰。”她思绪回笼，“你说的话我都暂且信你，你有什么样的计划我也并不想过问，假如京中所传的关于我的婚事是真的，大概也没有容许我拒绝的地步，若是到了那一天，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谢公主。臣定万死不辞追随殿下。”胥从钰双膝跪地，双手相叠，中气十足。
越昭看着他漆黑的头顶，久久无言，不知在想什么。
天中旋飞的飞鸟啼出夜幕的第一声报信，越昭说：“该回去了。”
回嵩县的路上，越昭骑着马跟在胥从钰身后，胥从钰有着极好的方向感，大约是在西北从军时历炼出的，即使在歪七八扭的山路也能辨认出通往目的地的路。
他的马也骑得不错，越昭在后头默默评价，自己学了骑术才明白其中关窍，能在任何路以任何速度都能骑得四平八稳这样扎实的基础，是个需要长久苦练的本事。
他其实长得也不错，越昭想。
还有什么呢……嗯，他大概也不是个蠢蛋。越昭觉得自己是受不了光长耳朵不长脑的同事的。
还有就是自己虽对他谈不上了解，但到底也不是个陌生人。
一路上越昭机械地驱使着马匹跟着前面马匹的踪迹走，神思飘忽。
她对婚事这样的事谈不上热情，左右目前也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若是共事不顺将来大不了也能分开。
但即使是相互利用，她作为公主，也不能找个太让自己掉档次的。
夜幕来临的山路很黑，若是分辨不清路与树林，很容易一头撞上，好在前面带路的人还算靠谱，很快就到了有星星灯火的村落，再往前就到了嵩县的县衙。
万筠松站在县衙的门前，似是在等她归来。
胥从钰下了马，往她这儿走来。万筠松站在她的马侧，越昭扶着她的手下了马。胥从钰停下脚步，站在了离她们不远不近的地方。
越昭率先进衙门，红色的披风随风扬起。
胥从钰和万筠松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后。
嵩县的县令紧张地匆匆赶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悬了一天的心，此刻更加紧张，作揖的手举着不敢放下，头埋得很低。
万筠松在她身后与她介绍：“这位便是嵩县的县令何大人。”
“何大人？”越昭不确定看向万筠松。
“是。”万筠松颔首，“嵩县县令何延桂大人。”
“哦。”越昭点头，只是姓相同，这样的事在县乡总是常见的。
“申和海暂时羁押在这儿了？”越昭问。
“回公主，是的。”何县令小心翼翼回道。
“你随我去。”越昭对万筠松说。
万筠松恭敬抱拳，引着越昭往嵩县牢狱方向走去，留下其余人在原地等待。
何县令悄悄看了一眼面前的胥大人，胥大人脸色冷冷的，似乎还有些青，仔细一看又觉得这人平时大概就是这般表情。
等到身边没了其他人，万筠松悄悄问：“公主，臣斗胆，您与胥大人是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越昭走着，斜眼看她：“为何这样说？”
“您往日就是对待生人也没这般疏远。”万筠松诚实道。
越昭也没有隐瞒：“是发生过一些芥蒂，但今日说开了。”
她思索后叹息：“虽是说开了，但我依旧有些不畅快。”
万筠松说：“臣也不是在劝什么，只是说句公道话，这几日围遥山的兵还是多亏了胥大人，否则我一介文官，谈何从申和海这样的行伍出身的巡抚手中拿到兵权。”
越昭眯起眼危险看她：“你要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刚到江州时，你哄我这儿不是江州，是打着过几日就将我送回京中的决定吧？”
万筠松歉意赔笑：“臣哪敢欺瞒公主，大约是臣当时脑子混沌了，记不清路了。不过公主这样聪慧，瞧，就算我出了错，公主一样慧眼如炬。”
越昭哼声：“别在这儿找补了，你如何想我还不知？”
“公主。”万筠松无奈道，“您自然是聪慧，但您的命金贵，若是出了差错，我这十个脑袋都不够赔，您可知您失踪这几日我多提心吊胆，饭都吃不好，觉也睡不好。若不是无名大人来寻我，我差点儿就要向京城以死谢罪了。”
越昭知她夸张，傲娇说：“我可不知你是个会以死谢罪的人。不过，我原是让无名晚些再与你说的，我以为我还能在山上再周旋些时日。”
说完她低落道：“若是还有其他选择，我也不想用这样激烈的方式。”
万筠松飞快环视一圈，见没其他人，抬手轻拍越昭安轻声抚道：“公主做得很好了。”
她说得很认真：“臣从未想到事情会以这样的方式这样快了结。也从未想到公主能将此事做到这样。您是位非常优秀的公主。提前围山也是忧心您的状况，我们是打扰到您的计划了吗？”
她说的是真心实意的话，虽然不知永仪公主为何忽然决意来到江州，以强硬且出其不意的方式参与了这项朝廷要务，但正是这样的出其不备的方式让她对越昭刮目相看。环环相扣，速战速决，像是层层事件顺序与人心都在她的预料之下。
在京中时公主虽常常状似无意地向她打听何祥与嵩县的事，但她说得松散，鲜少提及其中关窍，她也知公主在宫中的角色是个只需要享用金靡的皇家之后，别说接触这样关紧的政务，就是泛泛的前朝政事也难传到她的耳中，即便偶尔赏上些公主看似辉煌的权势，也只是些无关紧要的荣耀罢了。
能如此番直上遥山，打通症结，万筠松深感心悦诚服。
越昭垂下眼说：“没有，其实多亏了你们当时围了山。”
她想到当日的状况：“说不上计划，但我像总是被多变的时局推着走，能有现在的结局最多说得上是运气不错，一切巧合都刚刚好。”
县衙很小，眼见就要走到牢狱了，万筠松见她情绪不对，最后拍了拍她的手臂，轻声说：“山上的事总归过去了，若是公主日后有闲情愿意与我说，万某随时恭候公主，牢狱就在前方了。”
说到后面像是小声提醒一样，说完后她后退一步，保持了合乎礼仪的前后距离。
越昭松了口气，挺起腰背：“嗯，先处理眼下的事。”
申和海一介总督，此刻落魄地靠在阴湿的牢狱墙边，闭着眼，略有几丝白发凌乱散落。
越昭觉得自己似乎和牢狱颇有缘分，总在这些地方打转，对这样的场景竟已觉得熟门熟路，即使是自己落入其中也不再会不习惯或难以忍受。果然人的底线是可以一而再地打破的，她心中叹息。
思绪回笼时已经到了申和海的监牢前，申和海听到脚步声，微垂的眼见到面前的几双鞋，但他毫不在意地继续阖上眼。
“申大人。”越昭开口打破了安静。
因着申和海的身份，关着他的牢狱单独隔开，偌大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在其中。
申和海睁开眼，颇有吃力地咳嗽了几声，艰难地爬起下跪：“臣，参见公主殿下。”
越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宫此番是第二次见申大人了，看起来县令并未招待好申大人。”
申和海是跪着，但声音不卑不亢：“臣一介罪臣，理应如此。”
“申大人，你的事我还未上报陛下。”越昭的眼中黑洞洞的，让人辨不清她的意图。
申和海静静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申大人该知道贪墨官银、私动谷仓是何重罪？”越昭冷冷说。
“臣勤勉为政，虽谈不上两袖清风，但公主扣下的帽子臣自知不敢冒认。”他语气平静。
“本宫也不是个爱给人扣帽子的人。”越昭看了看牢狱的环境，笑道，“但申大人众目睽睽下与山匪勾连，本宫自是代民一问。”
“不知这样的罪名比不比得上‘勾结山匪，霍乱嵩县’呢？”越昭笑眯眯地问。
申和海沉默片刻问：“公主意欲何为？”
“本宫只是觉得申大人也算是一方能人，自然是想与申大人谈些交易。”
申和海抬起头，看着越昭那张年轻却深藏不露的脸，再次低下头：“公主请说。”
“本宫让你继续做你的总督如何？”越昭问，她像是笑着，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万筠松听到这儿一时惊诧地看向她，满眼不解。
“说起来，申大人早先也是本宫祖父的门生，我们也算是有些缘分，不是吗？”越昭说得很轻松，“你那些事说起来其实也算不上怎样的大事，哪有官员没被弹劾过中饱私囊呢？”
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了犹豫说：“对了，本宫在遥山上似乎找到了些许看着挺重要的东西，正想着是否要呈报陛下……。”
万筠松努力保持冷静。
“但凭公主吩咐。”申和海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