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建德元年的最后一个月的第一天,一道圣旨下布,永仪公主下降原西北参军胥从钰,婚期定于次年岁旦。

胥从钰革去西北参军一职,衔宫中禁卫。

越昭看到圣旨松了口气,如她所想,越璟没有让胥从钰落个闲职。

当然,胥从钰落闲职的概率也不大。尽管驸马之位向来受朝廷堤防,但现今朝中人才空虚,越璟想来也愿意人尽其才。

同期,朝廷增派兵力与粮草前往西北。

好似箭在弦上。

如雪花般的报信送往御书房,东北的大雪像是突如其来的猛兽,吞噬了半个东北民生。

京城却如往常般祥和。

越璟连轴转了半月,几乎不曾度过完整的休眠夜。

御书房又添上了张桌子,灯火通明的每个夜晚,她也常常执笔在侧,辅助批审各地奏折。

与越璟私下汇报了江州事项后,越昭登上了前朝汇报另一种版本的江州税改成果。

她私自去江州的事在明面上成了皇帝的暗派。

万筠松还留在江州,给越昭寄过一封信。

信上说,遥山上的住民都回到了原先的生活轨迹,之遥跟着甄老太太生活,山下又新办了几个学堂,是申和海批审通过的,由州县财政提供资金。之遥进学堂后,路子安消失了踪迹,不知去往何处。越昭走前在嵩县购置的一个小院万筠松在打理,她在信中玩笑说,自己在京中的院子她从未打理过,第一次打理院子竟是公主的院子。

合上信件,御书房的盏盏灯火照得御书房亮堂堂的,忽然,越昭身侧的烛火一跳。

越璟“啪”地一声甩下手中密折。

越昭看去。

越璟指着桌上的密折平日里隐忍的火气蹭蹭上涨:“送了那么多的物资去东北,都送去哪儿了!”

越昭轻声询问:“皇兄,发生了何事?”

越璟平息火气,声音微哑:“东北桥梁房屋在暴雪下尽数损毁,从各地调去的材料和民生所急的物资皆在中途不知其踪,各地官员推诿互陷,没有一个能当事的。”

越昭沉默后问:“皇兄打算如何做?”

越璟看了她许久,笑着叹了口气:“你婚期将近,这些事你就莫要烦恼了。”

越昭无力笑道:“皇兄又不是不知。”

“即便只是你一时起意,或是另有他图,这也是你第一次成婚,时间紧迫,但该有的也不能落下。”越璟温柔地像个爱护后辈的前辈。

越昭看着手里的密折说不出话。

最后她问:“可是运送的路途出了问题?回京时我也注意到不少驿站年久失修,驿丞擅离职守。”

“还未查出原因。”越璟的声音沉地可以滴出水。

“那……皇兄要派何人前去?”

越璟在思考,没说话。

“朱右清?”越昭试探问。

越璟摇头:“他是朝堂上的利剑,但非有入州县之才。”

越昭心中有些动摇,越璟其实也并非一叶障目的君王,他勤勉为政,也非庸才,只是常常的一言不表遮掩了他心中沟壑。

“所以陛下是想御驾亲往。”越昭郑重道,称呼也更加严肃。

越璟的手指在桌上虚虚一笔画,点头:“是。”

越昭顿住,明明事情如她所预料,可心中依旧酸涩难忍。

她语气难辨地低声说:“陛下,从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形,即使有过皇帝御驾亲征的先例,也全是对外征战,提振民心之举。皇兄,再考虑一下吧。”

越璟正色说:“自姬氏根除,先帝离世,各地如散了根的浮萍,人心涣散。江州是,如今的东北更是。若说提振民心,此番前往东北不外如是。”

“可西北之势也不容忽视。”

“朕相信西北大将军有领兵计谋之才,更何况日前西戎暂未发难,朕估量半月内他们未必会有动静。”

“皇兄此番去意已定了吗?”

“是。”

“永仪祝皇兄一路顺风。”

次日,皇帝宣布亲往东北济民,朝堂哗然。

无不是在劝慰。

可皇帝去意已定,任何劝言皆被打回。

满朝议论纷纷。

新年的前一月,皇帝带着部队离京。

同月,公主监国。

又是大雪落满京城的一天。

越昭披着大氅坐在窗前,迎柳叮嘱她:“公主,莫要着凉。”

将手中的密件放在烛台上,看着它渐渐燃尽。

越昭问:“到了哪儿?”

“江州。”迎柳说。

“差不多时候了。”她看着漫天飘落的鹅毛大雪轻声说。

迎柳没回话。

越昭又问:“许久没有过问得胧的情况了,桃夭在那如何了?”

去江州去得匆匆,她就将桃夭先安置在了得胧了。

“一切如常,她与萧六小姐的人已接替从前的账房。”迎柳说。

越昭满意微笑,刚要说什么的时候,门被破开。

两人看去。

是满身雪的胥从钰。

迎柳看了两人一眼,屈身告退。

门被迎柳关上。

越昭拨弄着未燃尽的烛火流下的烛泪问:“准驸马不在府邸准备,来这儿作甚?”

越璟离京前,秘密赐下一座宫外的公主府邸,还未上门匾,越昭忙,没时间打理,都交给胥从钰,索性胥从钰刚褪下了西北的职务,禁军之责早已接手,总是要比她有些时间的。

胥从钰盯着她僵硬地陈述:“东北根本没有大雪。”

越昭看着他,突然笑道:“有。冬天来了,怎么不会有雪呢。”

“你何时开始计划的?”胥从钰囔囔问。

“我与你说过的,在东铎站时。”越昭对着窗外明亮的天空吹灭眼前烛火,“所以你打算带着你的禁军去江州救陛下吗?”

“你是忠臣吗,胥从钰。”越昭问。

胥从钰没说话。

越昭自言自语:“忠臣是什么,奸臣又是什么,是效忠于皇帝一人,是效忠于皇室,是效忠于一代王朝,还是效忠于王朝所有的百姓……”

窗外大雪皑皑,如大氅盖上红墙灰瓦。

“为什么。”胥从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已经是朝中最尊贵的公主了。”

“胥从钰。”越昭惋惜地看向他,“我以为我们有相似的遭遇,你会懂的。你从小被家族抛弃,独自在西北长大,独自面对孤独困苦,等到你羽翼渐满时,弃你如敝屣的家族又突然对你伸出援手,你既获得了名利与家族的重视,又为何要留于京城,甘愿放弃西北积攒下的所有功绩,只为拉下胥家?”

胥从钰沉默了。

越昭对着他伸出手,面带微笑:“带着你的禁军,和我一起,我不会亏待你的,便是你要整个胥家,我都会将他们全权交予你,是生是死,全由你心。”

胥从钰最终还是没有覆上那只纤细修长的手,留下一句“但凭公主吩咐”后,慌乱地离开了越昭的寝殿。

越昭嗤笑。

继续赏起了雪。

一大摞积攒了一日未曾批阅的奏折堆叠在身旁,全无阅览之意。

次日的早朝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大臣们在一样的时间迎着灰蒙蒙的天起身,踏过下了一夜、攒得厚重的雪地,去赶赴另一场大雪。

大臣们站好了队列,女官宣读了今日议事,隔着一层帘幕,迟迟不见监国公主的身影,众人开始议论,女官大声呵斥,然而无济于事。

半刻钟后,越昭现身,议论声压下,她走出一步,第一次掀起了帘幕,光明正大地对着大殿的所有人宣读皇帝于江州失踪的消息。

死寂。

先是沉默如地狱的死寂,然后像是豆菽下油锅一般炸开。

朝堂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

越昭站在上首,一言不发地欣赏着下方五花八门的神态。

有乍然的诧异,有从众地假装的慌乱,有怒气冲冲指责当日附和皇帝远征的,也有盯着越昭眼中翻涌算计的……

看吧,越璟,这就是你治下的朝堂。

越昭面无表情。

过了一会儿,喧闹依旧未消停,但禁军层层涌入,团团包围了所有锦袍官服的人。

有人大喊:“公主这是何意!”

越昭看向声音来处,人一团团地拥在一起,还被红衣盔甲围住,看不清到底是谁发的声,她索性扫视一眼冷笑:“陛下是失踪了,不是大历亡了!收回你们一个个丧家犬一样的表情。”

朱右清一直站在前排,很是显眼,他大声对着越昭道:“陛下乃国之重体,请公主派出重兵前往江州寻陛下下落!”

他的一句话引来一层层如浪潮般的附和。

越昭不着急,等着所有人安静下来,从袖口中抽出一道密报,一字一句朗声念道:“十二月十二日,西戎国正式出兵,攻打西北城关大凉城,大凉闭城防守,恐难以维系,请求兵援。”

啪的一声合上密报,越昭冷冷看着台下黑压压一片问:“派重兵?谁派?派谁的重兵?”

台下鸦雀无声。

越昭忽然叹口气笑了,挥了挥手,禁卫收起手中兵刃,各自向后退了一步,给拥挤的官员们留下了喘息空间。

她语气不似方才严厉,柔和道:“方才是唐突各位大人了,事出紧急,恐生乱子,故采用了非常之法,望大人们体谅。本宫监国近半月,也略微知晓各位不易,只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后方还有豺狼虎豹虎视眈眈,朝中是半点乱子也不能出,陛下失踪固然是举国大事,但朝中依旧不能松懈半分,此刻我们坚守住大历,就是坚守住大历的未来,大历是该延续千万年之久,而非败于此刻。”

她笑了笑,转身向身后的皇位走去,女官将帘幕拉起、挂上。

一挥衣袖,越昭坐下,环视一圈,视线定格在一张与她对视、满是疑虑的脸,坦然问道:“萧大人可有什么高见?”

萧伯涯轻哼一声,没说话。

越昭没计较,向身侧摊开手,女官递来一封信纸。

越昭打开,扫了一眼后看向萧伯涯:“既然萧大人没话,本宫却有重任要交予你。”

众人奇怪的目光汇聚在萧伯涯身上,萧伯涯拧眉。

越昭看着他缓缓说:“西戎虽已决意开战,但西戎的公主却递上一封国书,意欲谈和,萧大人在礼部常与周边各国打交道,定是对他们有不少的了解,不知萧大人如何看待西戎的这一封求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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